被舒曼用那樣的目光注視著,亦或者說是哀求著,舒媽只覺得喉中梗得難受,想要開口說什么,可到了嘴邊,忽然覺得無力。
她用力抓著扶手,閉眼調息了好一會,才緩緩睜開眼,目光重又堅定起來,“鄒家不是你爸家,你也不是我,我經(jīng)營不好夫妻感情,你能,我管得了公司,你不能,舒曼,有些事是一開始就注定了的?!?p> 見舒曼張口又要說話,舒媽直接抬了手制止了她,“我跟你說再多也沒用,舒曼,我也不想在這里跟你討論感情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我給你機會,也給你時間,做不到你就老老實實給我認命?!?p> 說完后,舒媽也不管舒曼反應,徑直轉身邁步上樓。
走了兩步,她停了下,冷聲,“周一七點到我辦公室?!?p> 聽到身后舒曼語氣堅定的一句“我知道了”,舒媽冷著臉回了房間,她扶著額頭在床上坐下,一直挺直的背無力地塌了下來。
她有一千種一萬種方法打消舒曼的念頭,她能將舒曼說得一無是處,可她否認不了舒曼說的那句話。
她一直覺得自己是好女兒,好母親,可唯獨,做不了好妻子,可看來,好母親,她也沒做到。
自己竟然成了女兒心中的陰影,她到底有多失敗?。?p> 怪她沒有放在心上,怪她當時只覺得舒曼還小,從來也沒在意過她的不對勁。
那時會問出“為什么一定要嫁人?”的時候,她就該糾正她的。
不早戀,對異性不屑一顧,對婚姻漠不關心,這些她曾經(jīng)贊許的行為,根本沒往她期望的方向發(fā)展,反而讓她站在了她的對立面,她不想順從,只想反抗。
可,再來一次,她又能怎么引導她呢?
那些傻話永遠變不了現(xiàn)實,那些希望如何如何永遠變不到現(xiàn)在。
……現(xiàn)在想這些又有什么用?她會明白的,她會走得比她順利得多,至少在婚姻上是這樣。
不抱期許,不抱感情,被愛著也懂得感恩回報,這樣不就足夠了嗎?
舒媽搖了搖頭,也讓她吃吃苦吧,吃吃苦就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了。
盡管這樣開解著自己,可心中卻沒辦法輕松起來,舒媽起身去了梳妝臺解了頭發(fā)準備歇息,可從鏡子中瞥到那染黑的發(fā)絲中又飄出了銀絲,她不由怔了下,又有白發(fā)出來了啊。
不知不覺二十多年就過去了,她馬上就要當外婆了啊。
是因為這樣,她才跟舒曼那個丫頭在這種事上糾纏半天吧?不然,只要說一句不行不就成了嗎?或者就直接同意了又能如何?
她漸漸老了,孩子們卻漸漸長大了……
得到了舒媽的許可,舒曼卻怎么也輕松不起來,隨著舒媽的腳步聲漸漸消失在樓上,她的肩膀一點點垂了下去。
低頭看著地面,舒曼心中一片亂麻。
她不知道自己剛才是怎么維持著平靜跟舒媽說完話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說出那一句我知道了的。
似乎,這本來就是她想要的,她想要舒媽給她一個機會,舒媽也給了。
可,這,似乎并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是舒媽相信她一次,給她一個機會,而不是,這種,我知道你不行,隨便你折騰的樣子。
可,最可恨的是她,她居然有這樣的念頭。
她明明已經(jīng)決定獨立了,可還是希望從別人那里獲得認同感,她明明想得清清楚楚,可面對舒媽,她就又變成了那個只能等待舒媽回頭的小女孩。
不應該是這樣的,她,果然還是沒改變啊。
手中的計劃書似乎沉得她有些拿不住,舒曼拖著腳步回到沙發(fā)上坐下。
這一會兒,她哪里也不想去,她也不知道去哪里。
舒媽給了她機會,卻是要繼續(xù)在舒媽身邊被保護著。
可,舒媽說得對,她是想的太天真了。
那些話雖然傷人,可哪一句不是真話?
她想要向舒媽證明自己,想要證明自己離開舒媽的幫助也一樣可以獨立,可,她的所有本來都來自于舒媽,她的這副軀體都是舒媽給的,她能撇得清嗎?
明明有后臺,卻偏要走下去重新開始,可不就是天真嗎?
或者說,是舒媽不愿再給她那么多年時間讓她去闖,畢竟她已經(jīng)24了,離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只有六年了。
給她六年讓她跌爬打滾、羽翼豐滿,再不受掌控?
舒媽也沒打消讓她嫁到鄒家的打算,為何舒媽就篤定她一定會在鄒家過得幸福呢?
舒曼不想覺得委屈,她已經(jīng)24歲了,可是還是壓不下去心里的難過。
也不是單單為今天的事難過,只是,一直以來壓著的難過像是突然找到了宣泄口一般,她沒法控制自己。
等舒曼收拾好情緒出門,夕陽已經(jīng)快要落山了,只是陽光依舊晃人眼,她面無表情地開車離開。
正是下班高峰期,沒開多久就要停幾分鐘,觸目所及的行人皆是一臉疲憊,行色匆匆,舒曼看著看著,就覺得那疲憊像是會傳染一般,只是看到,就立馬感覺到了。
快要到家中時,瞥到鏡中自己憔悴的樣子,舒曼驚了下,努力笑了笑,可鏡中倒映出的自己卻還不如面無表情,她怎么能這個樣子回家?
在小區(qū)停好車,舒曼先取出了化妝包補了妝,又拍了拍臉,努力讓自己振作起來,對著鏡子看到自己沒有那么喪了,她才深呼吸了幾次,提包下了車。
“我回來了!”
舒曼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變得歡快,在卿云驚喜地迎過來時,她主動上前,本來是想抱一抱人,可只是目光對視著,她就險些掩飾不住情緒,怕自己一抱到人就放不開,她只能把包遞給卿云,“久久,我要先去洗洗?!?p> 她一直微笑著,直到卿云接了她的包乖乖拿去衣帽間,舒曼才捂了下臉,又不敢停留不動,只能快步進了沐浴間。
為何還是在難過?
已經(jīng)難過了那么久,見到了卿云,她怎么會又壓不住了?
已經(jīng)難過了那么久,還不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