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蓋周遭一切的血色之火,靜靜無聲燃著,只偶爾,有一點輕微的噼啪聲響。
推動聲響,街邊一道裝扮古雅的屋門,突然輕緩打開。
兩人驚覺一跳,忙轉身警視。
門后踱出窈窕嬌細身影,一個全身盛裝綺服的歌伎,頭頂鮮紅燙金珠簪,怒放如焰。
其面目霧化為金火煙氣,一對火苗狀的鬼瞳,顧盼生妖采。她優(yōu)雅嫵媚地朝二人行了個萬福,便施施然走開,不知將向何處。
幽抑妖樂仍在奏響,只是琴弦鼓點漸烈,激如沙場鳴曲。
阿瑜雙臂上生出深青血紋,手爪鋒長,靚發(fā)中幾縷銀白狐毛絲,直垂到后腰際。
她深吸口這灼潮空氣,面上陰晴不定。
“怎么了?”
“這里的血妖孽氣太重,擾我魄元……”
阿瑜看看自己的手爪,嘗試化回人形,卻是不能完全,仍殘留狐絨尖指。
“……我們快去尋那群靈兵所往之處?!彼抉R師握住她手,向街外奔去。
拐過街口是一道幽長曲徑,幾個模糊的身影,朝這邊緩行過來。
它們還穿戴凡世的常人衣服,臉龐和皮膚卻被燒紅,似焦炭般發(fā)出灰赤煙光。
饒是城如沐浴血火,但在街巷地面上,那相柳之屬的暗褐海潮,同時也在大量涌流,不斷積漲。
經(jīng)過他二人身旁后,那幾個焚異的非人非鬼,軀體上突發(fā)出咔咔的擦骨爆響。
司馬師牽著阿瑜閃開,握劍在手,只見它們渾身上下迸濺出火花赤血,接著軀骨扭曲趴在地上,抽搐妖化成狼樣的野獸。
身上的粗毛帶著火星,狼頭血膚夾雜白骨,它們對司馬師他倆毫無敵意,怒吠幾聲后,就撲躍上周邊屋頂飛馳遠去。
越接近那沖天血光處,街上越來越多的人魂獸化成妖狼,咆哮四散奔走,也都沖著那邊而去。
空中的黑云里也顯現(xiàn)密集的妖影,翻飛成群,嘶叫喊殺。
“師郎,我們得加緊。”
兩人借著環(huán)境中充盈的妖靈氣,飆速騰空縱起,飛檐走壁,速穿過火紅絢爛的一片片街坊。
飛速躍動間,司馬師看到街上開始出現(xiàn)受困凡魄,都被嚇得瘋癲呼號狂奔,卻都難逃,被相柳妖鬼追獵吞食的慘命。
眼見到了血城中心邊緣,面前出現(xiàn)一座怪丘,將整個異境隔開,其上火林血木,黑潮崩流而降。
遠遠望去在那山畔上,有一間顯眼的金色寺院,鬼金箔成的墻面沐火,發(fā)出耀光。
大片青黑的形影交織在一塊,怪叫殺聲激蕩,正在那里激戰(zhàn)。
司馬師他們奔到金寺外圍,攀上一棵焦枯的高大松干,望看去妖寺內(nèi)的戰(zhàn)情。
寺中佛塔旁的池中,盡是那腥邪潮水,源源不斷的水妖鬼怪從中爬出。
那群魏甲靈兵,在紅袍面具人的率領下,與之殊死相廝。
惡戰(zhàn)難解難分,面具人跳上石龕的高處,手中玉杖直指向天。
靈氣如劍,從杖頂激射直入云中,片刻后,兇云便見翻滾,一道紫雷直劈下落入黑潮池中。
焦熱波紋蕩開,電火竄馳,瞬時將大片水妖燃成灰燼。而后,池中心生出一個漩涌焦口,其中傳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深沉呼吸。
不明的可怖之物,受到面具人的召引,正從那漩口深處緩緩上移。
許多水妖驚駭大叫,掉頭就向寺外逃走,極力想迅速遠離那池中漩渦。
這片混激嘈亂中,司馬師耳中靈敏一感,很清晰地聽到一聲,從佛剎舍利殿內(nèi),傳出的尖細急響。
激蕩的妖氣箭掃射而出,他急忙抱住阿瑜,從松干上跳下。
寺院內(nèi)地面強烈搖晃,充滿怨毒的利嘶,從舍利殿中響出。
瞬間之后,墨青色的龐大軀身自殿內(nèi)竄出,一條巨蛇口生毒火四下噴咬,并在驀然間騰飛到半空之上。
一片靈兵被那毒火熔蝕,轉眼間連帶衣甲全身腐解,痛嚎著慘不忍睹。
身披寬大白袍的年輕人,凌乘于蛇頭上,對著魏甲群兵怒喝。司馬師聽不太清他所喊何言,但認出那正是張泉。
他接著張狂獰笑,雙手揮動間,催動青色毒火繼續(xù)吐向地面。
面具人輕哼一聲,杖指池面,那里面還未現(xiàn)身的巨物,轉而低咆。
一團觸手樣的黑色妖物,從池口射出,不斷延伸暴長,在半空擋住了毒火。
水妖蛇的腐蝕力對觸手毫無作用,接著觸手就纏上了蛇身,將其向下猛拉。
大蛇軀體失衡,怒咝著張開血口亂咬,可蛇牙一碰到那觸手,就又被死死黏住。
張泉驚怒之下,疾揮舞雙臂,召集水妖一齊攻向池中。
然后他默誦幾聲邪咒,水池周邊憑空就生出大片黑潮,迅涌卷向那紫雷劈開的漩口。
一時之間,靈兵和水妖眾皆亂,被那無匹的黑潮水幕裹挾著,全都沖流進池中心漩渦。
面具人見此狀,沒有閃躲,反而前沖隨著潮水,直接下入焦口里。
但那渦下巨物的黑色觸肢,如沼泥一樣無懼軟或硬,毫不松力,繼續(xù)死扒著蛇身下扯。
最后廝殺雙方,全都卷下池心,黑潮化為霧氣消散,只剩那渦口仍在,傳出遠去的廝斗聲。
鬼金寺中歸于平靜,血火靜燃,司馬師和阿瑜趕到那池邊,立時感應到在其下,有無法言說的暴強妖氣勃動。
就是此處……?
子元用手指輕輕沾了點池水,指尖水滴里,有兇邪的小小渦旋,如蛇纏動。
“相柳全體而生,就在下面,瑜娘……”
羊徽瑜還帶著細狐絨爪的手指,輕按上他嘴唇,止住了司馬師的話語。
“我知師郎心意,夫妻同進退,妾身不離君。”
子元看那狐瞳里,如水泓漾,便沒再說什么。
兩人正試著想要躍進漩口,司馬師突覺胸前一燙。
昌如的青鸞玉佩,忽然劇烈發(fā)燙,朝血城來處方向,引鳴而顫。
“如娘……”他輕喃出聲。
羊徽瑜本已要發(fā)力起跳,見他突停下來回望,有些疑惑。
“師郎?”
司馬師心念所感,青火鳳息在高速向這接近,其中卻混著慌急顛簸之意。
腕子上的青鸞印記,發(fā)紅散出焦熱。
他一把抓住阿瑜的手腕,帶著她回縱向血城來側。
“我有異感……你跟緊我?!?p> 他把劍橫架肩上,右臂和阿瑜緊緊相攜,運出劍中電魄,頓時奔行如雷。
很快回到那片屋巷上的鬼殺之場,四面八方的慘聲加劇,仿如煉獄,鬼影邪潮已將血色滔天。
此時,玉佩的靈引顫動鎖停一方,司馬師向那邊極目望去,遠處血幕下的屋檐上,一點青光在靠近變大。
他急沖過去,羊徽瑜卻還不明就里,只得困惑跟隨其后。
但很快,她也看到了那趕來的青影,眼中恍然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