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云將黑暗撕開個口子，長毛躺在其上，懨懨地瞟過去。女生脫鞋，爬起，又抓起鞋摸索著往后退，整個過程一氣呵成。
瞬息間，人身上陡然竄起電流，滋滋聲不斷。她尖聲呼痛，狂蹦起來。
“咯咯咯?！遍L毛著扭動頭，目光跟隨四處亂竄的人。此前她積攢了上千年的驚異叫這小鬼用光，以為吸取她的怪力能得益，卻是毫無用處，反惹不痛快。
“啪！”拖鞋正中憤懣的毛臉。
“長…長毛，你把我弄沒了，就永遠別想出去?！迸揽坑趬?，身體抽得厲害。她剛從少年身邊擦過，一張木然白臉在微弱的光里更顯驚悚，害得她又損失一鞋，現(xiàn)腦袋只能組織出這句話。
“小鬼你找死！”云上之物勉力翻身坐起，從心口處拉出道十來厘米的小閃電拋入上方，緊接著數(shù)道光線炸開，黃粱一夢轟然亮堂。
金光猛烈，杜默被刺得睜不開眼，無暇思考，只本能地護住頭。但聞一陣劈里啪啦，人似乎沒被劈中，連之前觸電產(chǎn)生的痛麻感也消失。她瞇起眼透過指縫，一對金色羽翅正將她護得嚴(yán)實。她下意識反手向背左右?guī)酌?，竟真是從她身上長出來的。詫異之中，整個人倏地如煙般散去。
長毛接住飛回的閃電，壓低眼重新躺回云里。僅離黃粱百米，叫她內(nèi)損到如此地步，否則該死的小鬼能打到她？且等著，她非得瞧瞧還有什么花樣。
東方既白，寒氣漸弱，蒼灰的山間有新綠出頭。光亮穿過玻璃，照進方寸空間。床上的人睡眼松醒，摸索到手機按掉連鬧五分鐘的響鈴，磨蹭著起床。隨著意識逐漸清醒，心火旺起來，一因起床氣，二怨自己做夢浪費時間，又被“揍”，現(xiàn)還能覺著些麻意。要不是困極，她昨晚就得憋屈壞，打不過，干不掉，實在沮喪。
這股火在不斷靠近一號店途中消得干凈，到店打完卡她與秦思吟沒顧上閑扯，便各自忙碌，搭話都是圍繞著工作。直到考勤機響過，人摘掉眼鏡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同后面也有疲意的大石頭討論午飯吃什么。
“隨便，你點什么吃什么?！贝笫^站起來活動著笨笨的身體。
前面的人在手機上下單，邊問：“你不怕別人發(fā)現(xiàn)？”
“我施了點障眼法，常人看不出來。時刻維持人形，妖力損耗太大?！鼻厮家鲊K嘖，妖域多好，高山巨樹，巍峨風(fēng)光，海闊天空任其自由。
今日份外賣很豐盛，葷、素、湯、涼拌一應(yīng)俱全，色鮮香濃。她媽說再苦也不能苦了革命的本錢，杜默覺得太有道理，速速分了筷子給石頭。
“你還有多少沒剪？”女生夾起片海帶。
“大概還有60%，今兒爭取到點下班。”
唉，同是天涯打工人，連妖都得為“五斗米折腰”，幻想破滅：“姐我已不指望你像傳統(tǒng)妖，但連件衣服、吃的都變不出來？”
“呵。”不僅不能，基于各方面限制，初來人間還是以四五歲孩童模樣出現(xiàn)，和人類小孩一樣慢慢長大，從零開始。
“還有這樣？”又超出認(rèn)知范圍。
“不然？起初簡直難。”
不過何止呢，憋悶才更為貼切。七八百歲的大妖還得和小童一起上學(xué)，被清一色的幼稚模樣包圍，她簡直嗤之以鼻?？蛇@些小家伙不少能拿滿分試卷回家，而她總徘徊在及格線附近，偶爾只下不上的浮動，養(yǎng)父的臉必得黑到離譜。
誰叫養(yǎng)父性子沉悶，嘴上不語，倒是把打人的枝條揮舞得十分出色，在小區(qū)里堪稱一絕。至今她還沒忘各種枝條帶來的感受：桃枝柔韌，抽出必須見紅痕。核桃條彈性好，挨一下還會反彈。竹竿堅韌，它強你得抗?；蚓偷厝〔?，或幾種不同材質(zhì)接力打，她不哭不鬧，就是各種跳腳。怎么也是石妖，這點痛不算什么，就心里怪不好受。
初二后她個子串得飛快，養(yǎng)父悻悻停手，畢竟跳起來打一個女孩子實在不像話，轉(zhuǎn)而張嘴嘆氣。好歹幾年挨打生涯終是有效的，分?jǐn)?shù)能控制在及格范圍，浮上，但不下。其實吧，有那么好幾次她還用過妖力改分?jǐn)?shù)，養(yǎng)父嘴角含笑簽好字，她就立即藏起來，因為隔會兒就會恢復(fù)原樣。
自然紙不藏火，凡是多看幾眼紅叉，心里就有數(shù)了，露餡的事總是要發(fā)。養(yǎng)父重拾愛好，在后面追著她打，她忍不住隱身逃走，留下發(fā)蒙的人在原地不知所措，使命揉搓自己的眼睛。
杜默雙肩聳動，直拍腿，難以自抑：“鵝鵝鵝，妖果然不同凡響?！?p> “要不是人間諸多限制，也是不至于的?！比祟愋『ご虻囊膊簧伲瑳]什么大驚小怪。
笑的人戳著臉頰，緩了口氣：“阿秦，有沒有半妖這樣的存在？”
“有，但很少?！笔^抬頭打量著人：“問這干嘛？”
“好奇，你我講講唄。”人笑笑，覺著石頭黑黝黝的豆眼怎么看怎么有趣。
石頭哼唧著行，她道半妖有兩類，一是人與妖結(jié)合產(chǎn)生的，還有一種是魂化妖。兩種情況都很少見，尤其后者。前者若常年呆在人間，身上的妖氣會慢慢消失，直至完全變成人，不過壽命會高于普通人。而魂化妖會由于自身不穩(wěn)定，須得前往妖域，滯留人間稍長則“形神俱散”?？砂胙Ρ∪酰謱儆诋愵?，在弱肉強食的妖域生存很艱難。
“你們不會“閉關(guān)鎖國，排除異己吧？”這可就太“傳統(tǒng)”了。
石頭放了筷子，變成人形，慵懶地靠在椅子里，似笑非笑：“不是排己，是吞噬。我們可是需要妖力的，少一點也無妨。”
“……”呵呵，難怪不吃人，吃妖啊，要命了。女生埋頭喝了口湯，含糊道：“你也會嗎?”
“我在妖域很強，不需要。”妖說這話很自然，聽不出自夸的意思。
人點頭哦了聲，暗道半妖還是待在人間安全。
“小杜?！?p> 陽玥背著包，額頭的汗珠落了顆下來。他往里間走：“穩(wěn)定器和無人機放在那？”
“我給你找?！倍拍閺埣埥硌杆俨亮俗欤鹕砣ス褡永锓?。
陽玥拉開包，從女生手里接過器材，將其仔細(xì)固定好，扣上防震帶，又將幾塊電池和充電器放了進去。
“去哪？”杜默問。
男生起身往外走：“龍?zhí)渡??！彼吡藘刹揭黄克銠M在面前。
“就這么區(qū)別對待我?！鼻厮家鬣恋馈?p> 對方接過水，語氣一如既往的溫和：“謝謝?！?p> 秦思吟笑得妖嬈：“戶口本上我比你大，下次你得說謝謝姐?！?p> 陽玥眼神變了變，沒說什么，側(cè)開身快步離去。
某人靠在門上，露出迷之微笑，看來很有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