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和尚,你的一掌有這么厲害嗎?”
“和尚,你打得過那個壞人嗎?”
“和尚,你昨天是怎么突然出現(xiàn)的?”
“和尚,你的功夫叫啥名字?能教我嗎?不當和尚能學(xué)嗎?”
“.......”
“少爺,老爺說了,這是一位神僧,你就少說點話,別得罪了人家?!崩蟿㈩^在外面趕著馬車,路途上一直聽到自家少爺嘰嘰喳喳的問個不停,這才好言勸道?!澳闳羰前讶嗽俚米锪?,啪的一掌,我怕少爺身子骨就真的散了,我就只能抱著盒子回去見老爺了?!?p> “什么盒子?”李平江沒太明白,順嘴問道。
“裝舍利的盒子啊,我聽人說和尚死了都會化成舍利,少爺你可是被神僧打傷的,若當真救不活,應(yīng)該也會體面的讓你變成舍利啥的,算是沾沾佛光?!?p> “好好趕路,哪兒多廢話。”李平江就知道這老小子嘴巴說不出什么好東西,也不知道她家閨女是如何受得了的。
“神僧,別見怪啊,他就這樣的人,你可別真把我做成舍利了,算是我求你的?!崩钇浇吭谝贿?,有點可憐的對悟一說道。
“......”
悟一自始至終沒說過一句話,手上的佛珠被饒了一圈又一圈。
“神僧,我不會真的死了吧?”李平江雙手枕著頭,看著車廂頂掛著的吊繩。
“不會?!蔽蛞缓唵斡辛Φ幕卮鹱尷钇浇雷饋恚踔粮杏X自己胸口沒有之前那么疼了。
“那神僧能不能告訴我,昨天那個壞人你能打過嗎?”李平江一直認為江湖里誰拳頭硬就聽誰的,不服氣可以,你打的過我,我就聽你的。
“昨日暫且不知,但他若沒被師傅打傷,我定然不是他的對手?!蔽蛞谎缘馈?p> 李平江暗想眼前這和尚也沒多厲害,一個受傷的人都打不過,神僧這個稱號真是浪得虛名。
昏迷了一天一夜,李平江餓的有些前胸貼后背。自己衣服也沒換,三伏天下,隱隱有股子餿味。
“老劉,你之前不是說快到云里渡了嗎?怎么還沒到?我快餓死了?!?p> “快了快了,少爺再堅持一下,不知道怎的路上人越走越多,好像都趕著往云里渡去?!崩蟿㈩^在車廂外喊道。
年級不小,嗓門也挺大。
“喂,前面的師傅,麻煩讓一讓,讓一讓,謝了您吶!”老劉頭扯著大嗓門開路,李平江撩起了簾子,太陽還沒落山,外面人確實不少。
但,這些人大多身著勁服,腰間別著,手里握著,背上扛著,刀槍棍棒一眼掃過去有些齊活。
“有比武可以看?”
李平江喜歡看比武,當初念叨著蘇陽成就是想去看看聞名江南的武陽擂。
厲害的,永遠是站著的那個。
“這位師傅,麻...麻煩借過一下?!崩蟿㈩^驅(qū)車的路好像又被擋住了。
李平江瞟了一眼旁邊的悟一,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停止轉(zhuǎn)動手上的佛珠并將它帶回了手腕。
老劉頭這邊話音剛落,那邊車簾已被掀開,鉆進一個身著黑袍的人。
這么熱的天,穿黑袍不熱嗎?
“悟一大師,好久不見?!焙谂勰凶犹袅藗€位置盤腿坐下,車廂瞬間變得有些擁擠,李平江收了收腿,免著把來人給踢了。
“我們昨天才見過,李門主?!蔽蛞痪従徴f道。
這名被悟一叫做李門主的男子笑了兩聲:“您瞧我這記性,哦對了,這小兄弟你傷的怎么樣?。俊?p> “還好,暫時死不了?!崩钇浇氐馈?p> “我還告訴你一件事兒啊,當今武林能被不動神僧拍了一掌還活下來的應(yīng)該沒幾個,小兄弟算一個?!?p> “有勞李門主掛念,倘若昨日李門主有一絲善念,也不會挾住這位小施主做這不光彩的事?!蔽蛞环瘩g道。
原來眼前這個人就是昨天突襲自己的人。
悟一緊盯著迎面對坐的黑袍男子,通天手李勉。
“形勢所逼,不足掛齒!”李勉甩甩手笑道,“要不是有要事在身,也不會出此計策?!?p> “沒人夸你,你笑甚?”李平江順嘴接道,一想到要不是此人,自己也不會要死不活的躺在這里。
李平江言畢還細細打量了一番眼前這位李門主,一眼下去此人年歲不過三十,黑袍下一張白凈的臉,清秀非常,與自己見多了的江湖人士相差萬里,若不是知道此人武功奇高,說他是唱戲的也不無可能。
李勉止住笑聲,言道:“小兄弟年紀不大,口氣倒還不小,在下混跡江湖三十余年,如若再早個幾年,你這樣看我,這副俊俏皮囊怕是要白白來這世上走一遭了?!闭f完,瞇著雙眼直勾勾的看著李平江。
“李門主,有事請直說。”悟一答道。
李平江抬起頭,狠狠地將目光回敬過去,心中念叨:“糟老頭子一個?!?p> “好!好!好!敢這樣看我的人著實不多,小兄弟算得上好膽識?!崩蠲阋娺@靠坐在一旁的少年眼中射出的道道精光,大聲笑道。
“承讓?!崩钇浇廊唤邮芰藖碚叩馁澷p。
李勉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李平江后,轉(zhuǎn)過頭對悟一說道:“悟一師傅,無事不登三寶殿,我此次前來只為兩件事?!闭f完從懷里掏出了一團黃綢,緩緩打開。
“這便是第一件,完璧歸趙?!崩锩嬷v黃綢包裹解開后呈給悟一,李平江探過頭,里面乃是一本書冊,書面赫然三個字,輪回經(jīng)。
悟一眉頭一皺,開口問道:“貧僧為討要此經(jīng),追逐李門主數(shù)月,為何此時主動奉還?”即便如此,悟一仍是雙手合十,沒有接過輪回經(jīng)。
“通天門雖不算名門正派,不想就此得罪靜安寺,特此奉上,如有得罪之處,還請海涵?!崩蠲阏f著便將輪回經(jīng)置于悟一面前,然后靜觀其變。
悟一不為所動,依舊端坐于前,李平江見兩人沒了話,伸手欲將這輪回經(jīng)拿過來翻翻。
“放肆,你爹沒教你什么叫規(guī)矩嗎?”只聽得李勉大吼一聲,一瞬間車廂內(nèi)風(fēng)起云涌,迎面而來的陣陣寒風(fēng)讓李平江措手不及,避不能避,就連閉眼亦是遲上半分。
“砰!”李平江只覺得馬車一頓,寒風(fēng)沒有如約而至,定睛一看,李勉的手掌停在了離自己左臉一寸的空中,而他的手腕被悟一緊緊擒住,不動分毫。
“李門主何必為難小孩子?!蔽蛞宦氏人墒?,李勉緊接著收回拳頭。
李勉惡狠狠道:“沒家沒教,這里哪有他說話的地方!”
“那第二件事呢?”
“救我一命!”
“此話怎講?”
“當日在靜安寺被空生大師重創(chuàng)三掌,至今尚未恢復(fù),昨日一別,不知怎地又被仇家尋上,纏斗不敵,用盡法子才得以脫身?!崩蠲阏f罷,從胸口處將黑袍扒開,露出一團黑色的掌印。
“這是西域毒掌?”悟一端詳?shù)馈?p> 李勉憤憤道:“悟一師傅好眼力,若不是有傷在身,這群西域蠻子來多少我殺多少!”言罷將掌印重新遮住,繼續(xù)說道:“我請悟一師傅救我一命,就是想跟這位小兄弟一同前往靜安寺,希望空生大師替我解毒,我李某人在此跪謝?!?p> 只見李勉話音剛落,腦袋就結(jié)結(jié)實實的磕了一個頭。
李平江看在眼里,雖不明白這通天門主何許人,但言語間還是猜出此人也是有幾分本事的。
悟一聽罷,閉目沉思起來,李平江心里猜想他此時想著的無非是什么救人一命,七級浮屠之類的心思,出家人嘛,心善。
悟一還未回答李勉,馬車突然停了下來,“少爺,云里渡到了,您是在車里吃還是去店里吃?”老劉頭掀起簾子,開口問道。
悟一沒答應(yīng)他,李勉依舊磕著頭,折這讓老劉頭有些吃驚,本以為是個高手,沒想到是個拜佛的。
“念在李門主迷途知返,這第二件事我應(yīng)下了,貧僧盡力護你周全,其余之事最終回寺之后交由師傅定奪?!蔽蛞浑p手扶起李勉,起身言道。
和尚只字未提西域毒掌,他知道,這位通天門主欲跟自己一同回寺為的不是這區(qū)區(qū)毒掌,而是師傅在他身上拍下的三掌。
李平江見此事告一段落,趴在老劉耳朵跟前悄悄說道:“老劉,給我弄點吃的吧,我一動就疼,他倆怎么解決咱們不管,記住了!”
老劉頭輕聲回了一句“得嘞”,轉(zhuǎn)身便放下簾子,獨自向驛館走去。
悟一跟李勉一前一后下了車,回身問道:“小施主,晚上需要在此借宿一晚嗎?還是趁夜趕路?”
“在這住一晚吧,我晚上就在車上睡了,你倆隨意吧?!?p> “好?!眱扇穗S即離開向驛館走去,曾不想前一刻還兵刃相向的兩人,轉(zhuǎn)頭竟能和和氣氣的一起打尖住店,真是有趣的江湖中人。
四下無人,李平江心中念叨:“這和尚心也寬敞得很,這經(jīng)書一偷一還憑的全是李勉一面之詞,緣由不知,細節(jié)亦經(jīng)不起推敲,其中若有什么蹊蹺,怕是我跟和尚都得栽在這李勉手上,還是得幫這和尚多留個心眼罷?!?p> 李平江雖剛年滿十五,但九歲起就跟著父親開始跑鏢,見多了出爾反爾的武林門派,道貌岸然的正派人士,也從中看清楚了江湖險惡,人心險惡。他看得清,他的父親必然看的更清,父親既然將自己托付給這個和尚,便是對這個和尚信任至極,李平江此時只能寄希望于悟一,媳婦還沒娶,他可不想早早升天。
該不會,真的是生離死別了吧。
悟一兩人離開不過刻鐘,李平江就聽到劉老頭哼的小曲兒,小曲兒未落,老劉頭掀起門簾進來,一邊麻溜的鋪上麻布,準備擺放剛買的吃食,一遍大聲吆喝道:“少爺,來,我給你買的燒子鵝和醬豬蹄,這驛館飯都夾生,我就沒給你買,快趁熱吃嘍。”
“哎哎哎,你小聲點,跟你說了多少次,出門在外別這么咋咋呼呼的,吵得我腦袋疼?!?p> “得嘞,少爺您先吃著,我去抱點干草喂喂馬,明天好趕路?!睌[放好吃食,老劉頭就先退了出去。
“少爺,要我喂你嗎?”老劉頭依舊扯著嗓子喊道。
“不——要——”李平江拉起窗簾,對著老劉頭的背影一陣嘶吼。
東西吃完,李平江招呼老劉頭把東旭收拾了一下,畢竟今晚自己還是要在車上過上一晚。
老劉頭一邊收拾著褥墊,一邊問道:“我說少爺,你咋不去驛館里誰呢,在這睡多寒摻啊?!?p> “老劉,不瞞你說,我現(xiàn)在真的是渾身疼,稍一動彈就難受的要命?!?p> 老劉頭驚道:“這么嚴重嗎?要不要我去請神僧過來幫您看看,畢竟我們?nèi)找辜娉踢€得走上五六天,您這玩意疼出什么毛病,我哪擔(dān)待的起啊?!?p> “別嘴貧了,你趕緊去休息,明天還得靠你趕馬車呢。”李平江對跟了自家十幾年的老劉頭說道,“你回頭跟和尚和李勉說下,明日咱們卯時渡河,別誤了時辰,這趟行程還得早去早回,別忘了你閨女還在家等你呢?!?p> 老劉頭答道:“好嘞,還有,李勉是誰?”
“……”
入夜,驛館內(nèi)漸漸沒了聲音,只聞夏蟲嘰嘰喳喳的叫個不停。
李平江靠在窗沿,不遠的江邊婆娑的樹影,而在江面之上有兩艘漁船漂在其中,相向而行,定睛一看,每艘船頭都立于一人。他努力的睜眼想看的更仔細點,無奈太遠,看不真切,目光掃下岸邊,不對,這哪是婆娑樹影,這分明是密密麻麻的人影。
這些莫非是白天路上所見的路人?一個個攜刀槍棍棒就是來江邊賞月的嗎?
目力所及不得清,李平江掙扎著起身向走過去瞧個仔細。
“小施主,你是想去這江邊瞧瞧嘛?”
不知何時,悟一雙手負后已立于馬車之側(cè)。
李平江點頭說道:“想!”
悟一點點頭,伸手將面前的男孩背在背上,閃身向江邊掠去。
“和尚,這么多人圍在江邊作甚?難不成是看著江上兩人的比武?”
悟一答道:“不知道,但江中兩人貧僧也都恰好識得?!?p> “誰厲害?”
“都厲害。”
“那咱們離近點,仔細瞧瞧怎么個厲害法?!?p>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