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一轉(zhuǎn)過彎兒來，明顯便放慢了速度，到了這會兒，那單良聽才一只手開車另一只手朝著自己衣袋和駕駛座旁邊隱蔽的抽斗摸過去。
單秀見狀忙制止他：“哥你不好好開車，在那里摸啥？”
單良也不說話，等到車終于開到橋底下來，他將車停在路邊才說：“我身上帶的還有點(diǎn)錢，就都給他擱這吧，好歹像你說的——叫咱心里少點(diǎn)愧疚?！?p> 單秀聞言也把自己隨身包里的錢翻出來，塞進(jìn)老人的口袋里。
一旁，單良卻又不無擔(dān)憂地說：“你那個別都給他吧，他眼下這樣子，就怕身上有錢也不會自己買著吃，弄不好這錢還會給人偷了?！?p> “偷就偷吧，咱只當(dāng)捐款了?！?p> 兩人說著話下了車，在橋底下找了個干凈些地地方，又把車后備箱的紙箱子騰空拿下來，折成紙片鋪在地上，然后兩人才把老人從車上抬下來。
兩個人吭吭哧哧很費(fèi)勁地一點(diǎn)點(diǎn)把老人挪到紙片上，一邊放他躺好在那里，一邊單秀說：“大爺，你要是醒著，還有知覺，千萬別怪我們，我們這也是沒法子的事，誰叫咱窮，家里沒有礦，人手還不夠呢！咱要收留了你，又拿不出錢來給你治病，再說都是有家有口的，還都得各自掙錢養(yǎng)家，就算咱想收留你，幫助你，也是無能為力呀！”
毛敬宇聽著兩人的腳步離開……聽到轎車的發(fā)動機(jī)響……雖然沒有睜眼，昏黃的燈光還是從他的眼睛縫里漏了進(jìn)來……
等到四周再無一點(diǎn)動靜，老人終于睜開了眼，他朝著四面打量過去，發(fā)現(xiàn)這個地方對一個流浪漢來說，的確是個理想的所在：他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立交橋下的立樁旁邊，身下是高出地面的人行道臺階，臺階很寬，離得車行道還有一段距離，地是那種很干凈的帶有溝紋地磚，地磚與他的身體之間，鋪著這兩兄妹細(xì)心從車上拆下來的包裝箱紙片……
感覺到自己是安全的，毛敬宇老人遂又入了混沌狀態(tài)，周圍的一切離得他又漸行漸遠(yuǎn)了……
第二天一早，他是被人踢醒的。拿大腳踢醒他的不是別人，卻是另一個城市流浪漢，不同的是，那是個年輕的流浪漢，他的頭發(fā)很長，蓬亂地堆在那里，長短不齊的發(fā)梢上還沾著一些草屑。頭發(fā)蘆葦繞河一樣，簇?fù)碇粡埬?。那臉已?jīng)看不出顏色，臉上的灰垢早已經(jīng)重重疊疊。
年輕的流浪漢睜著一雙堆滿多咪糊的一雙眼，嗚嗚啦啦地朝他叫喊著什么。毛敬宇老人初初醒來時根本不明白他說的什么，只是睜著一雙眼看著他。
那年輕流浪漢見他沒有反應(yīng)，便又拿手比劃起來，這一下，毛敬宇老人似乎有一點(diǎn)明白了，他是在問他從哪里來，為什么睡在這里？似乎是侵占了他的地盤。
毛敬宇老人將身體往一旁移動了一下，突然，敞開著的口袋里掉出了一張鈔票！
流浪漢一見那鈔票臉上便綻開了笑容，撲上來就要搶，毛敬宇拼命地拿身體護(hù)著那鈔票，倆人就在那立交橋底下撕打起來……畢竟年齡不饒人，在這一場年輕人與老年人的格斗中，很快毛敬宇便敗下陣來，那張紅紅的大鈔被流浪漢搶在手中，大聲笑著走開了去……
于是毛敬宇老人放聲大哭！
這一幕恰好被上班路過此地的年輕女孩看在眼里，她朝周圍看了一眼，便朝一個交警走了過去，把她看到的情況告訴給了交警。
交警是指揮交通的警察，眼下正忙著在路口調(diào)度車輛，他嘴里叨著一個口哨，兩只胳臂不停地打著手勢，做著停止和通行的動作，女孩的話也只讓他將手上的工作停頓了一下，朝這邊張望了半分鐘，然后無奈地?fù)u搖頭，繼續(xù)指揮他的交通。因?yàn)檎檬巧习喔叻迤?，路口千軍萬馬的車輛定然是比一個受到侵犯的老人的遭遇更重要。
過了不到三分鐘，毛敬宇老人便不再哭泣，因?yàn)樗吹搅苏咴诼飞系囊粋€白發(fā)老太太。那老太太七十左右的年紀(jì)，看樣子是剛從菜市場回來，一只手拉著一個逞滑輪的拖桿旅行箱。
老太太不是一個人，她身邊還跟著另一個一樣是垂垂暮年的滄桑老人，不同是那老人的頭發(fā)是灰白的，大面積的灰色之中夾雜了一些白頭發(fā)的樣子。
毛敬宇想是盯著那白頭發(fā)老太太死死地盯看，然后便迅速起身，以他這樣年紀(jì)簡直不可能的速度，極快地追趕上那位白頭發(fā)老太太，并且伸出一只手去，在她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一下！
這一下把老太太嚇了一跳，她回頭一見，卻是一個陌生的一臉嘻笑的老頭子，這老頭不光笑還像她張開兩臂，做出要摟抱她的架勢，老人嚇得丟了旅行箱，也是以她這樣年紀(jì)不可思議地以極快的速度跳到一旁去！
老太身旁那個黑頭發(fā)女人看樣子是個不好惹的主，她反應(yīng)極快地一把上去揪住毛敬宇老人的衣領(lǐng)，高聲叫道：“你干什么？青天白日的在這里耍流氓嗎？”
、毛敬宇老人因?yàn)榧敝プ汾s那個白發(fā)老太，便氣急敗壞地想要掙脫黑發(fā)老人的揪扯，嘴里嗚嗚啦啦發(fā)出一些怪叫……
立刻，街頭上圍起了一群人，一群人在那里指指點(diǎn)點(diǎn)：“這是個老流氓，他竟然追著要調(diào)戲人家一個老太太！”
另一個圍觀者倒不以為然：“別瞎說了，你沒看他的樣子有些不正常么？有病呢！”
“說不定是個花癡呢？”
那個交警終于朝這邊走了過來……
人群散開了，交警打了報警電話。
一會兒，有110警車開過來，那位執(zhí)勤的交警將毛敬守老人交到了110警車上的警察。
交警轉(zhuǎn)回身又安撫那兩個老太太：“他可能是個老年癡呆癥患者……剛才就有人看到，他身上的錢被人搶走了……”
“那他不會是把我們當(dāng)成了搶他錢的人吧？要不然為什么要追我們？”
交警耐心地說：“不會的，搶他的錢的是個年輕人，男的?！敝劣跒槭裁催@個有病的老男人要追逐并對那白發(fā)老太做出那樣親昵的舉止，交警搖了搖頭，他笑著回答說：“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