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再次發(fā)動了,毛敬宇躺在車后座上,隨著車子行走在路上的一陣陣或輕微或劇烈的顛簸,他斷斷續(xù)續(xù)地聽到前排座上的這對兄妹一路上都在說話。
先是那個男子的聲音問:“到底送哪去?”
沉默,那個叫秀的女子,她不知為什么竟半晌沒有回答。
只聽到車子發(fā)動機的轟鳴聲……
不知為什么,過去的日子,毛敬宇沒少坐車,長途客運、貨車、卡車、小轎車、電動車……可從沒有感覺到車子的雜音竟是這樣大,顛簸也是這樣厲害,有幾次,他甚至都差點從車座上顛下來,幸虧車里的空間很小,每逢他的身體從車座上顛下來,身體總是被卡在前后座椅之間,然后又被下一次顛簸顛回到車座上面去……
過了好一會兒,那男人有點著急了,又問:“秀,你說話呀!咱這到底把車開到哪兒去?總得有個地方吧?”
那個叫秀的女子這才沉吟著說:“我聽咱媽說起,這老頭兒好像是從城里的方向來的,哥,要不行,咱不如就把他還送回到城里去吧。”
“你這話等于白說——城里那么大,總得有個具體的地方吧?”
“……那就往人多的地方去吧,人多,信息量大,這老頭要是真有個什么事兒,圍觀關注的人也多,說不定還有利于這老先生找到自己的家人吧!”
“嘁!”男人的聲音里帶著一些埋怨說:“要我說,他家人要是找他,早該找著了,你想想,他光是在咱這片兒都呆多少天了?”
“說不定他家里人也正在找呢,可是外面這么大的地方,不好找嘛!”
“要我說那還是沒有真心實意下功夫找,你就想那些丟孩子的,丟了幾十年都還找到呢!我猜想弄不好他家里人早就不要他了!這樣一個累贅,丟了正好!眼不見心不煩!”
秀不以為然:“你總是把人都往壞處想,他就再有病,到底是自己的親人,不會不找,只是這年頭人,多少人都是各顧各,像咱媽那樣愛管閑事的好心人不多了?!?p> “我還是以為他的家人八成就沒想要好好找,說起來現(xiàn)在這年頭人比著過去自私了,可是信息也比過去通暢了,到處都是監(jiān)控電子眼,還有電視臺那些尋人節(jié)目,現(xiàn)在各種信息都電子聯(lián)網(wǎng)……”
秀聽到此忽然叫起來:“哥你這一說我想起來了!咱不如就把他送到電視臺附近去,如果他能讓電視臺的人發(fā)現(xiàn),或許就有好心人會幫他,也可能就有上電視的機會,如果上了電視,看電視節(jié)目的人多了,說不定這里頭就有他的家人……咱也算間接地做件好事吧?!?p> “做不做好事我也不敢說,只希望以后咱媽要是知道了,咱倆背著她辦了這檔子事,不要氣死她老人家才好?!?p> 秀嘆息說:“她氣就叫她氣上一陣子吧,那也比她把他領家里去好,再不她還要到醫(yī)院照顧他,要那樣,這沒親沒故的,叫外人看著算怎么回事?”
車子終于開出去了,當哥的一面開車一面笑道:“其實叫我說啊,要是這老頭兒身體好,沒病沒秧的,真要能跟咱媽在一起過那倒也不錯……”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妹妹給喝斥住了:“哥你別瞎說!這話我聽聽都惡心!”
哥哥便是單良,他那里卻笑哈哈地說:“那有啥惡心?叫我看,但只要咱媽愿意,倆人做個伴比啥都好!也省了咱們多少心思。到底人老了,一個人的日子很可憐的,你呀,根本體會不到?!?p> 單秀的眼睛望著夜色中一路兩旁快速逝去的朦朧的樹影,喃喃說:“有啥可憐的?不就是孤獨嗎?咱爸不在的日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多年都過來了,過得不也挺好嗎嘛!你看咱媽整天把自己忙得跟啥似的,壓根從她身上不看不出半點孤獨的痕跡,更別說可憐,媽要強了一輩子,她才不會叫誰可憐她?!?p> 車子進入到市區(qū)。雖然是深夜,街燈仍然孤寂地亮著,路上的車輛行人明顯稀少,一片片小區(qū)在夜色中沉寂,繁華與熱鬧是那些處處閃燦的霓虹燈,將沉靜中的整個城市裝扮得更加璀燦輝煌。
車子行走在平坦的街道上,幾乎感覺不到郊外路上那種顛簸,發(fā)動機的轟鳴聲也減弱了許多。
沉默了好一會兒,單秀突然叫道:“哥你這是往哪里開?”
“不就是往電視臺的方向開嗎?就快到了呀!”
“別別,哥,調(diào)頭!”
“怎么了?”
“別把車開得太近,他們那里都有門衛(wèi),叫人看見了就不好了!”
“那你說開到哪?”
單秀朝著一街兩旁看過去,手指著一個方向道:“那兒有一座立交橋,我看,咱不如就把他放在那橋下面吧?!?p> 單良馬上附合道:“這主意不錯!”
“那地方雖然不能擋風,起碼可以遮雨,下雨不至于會淋著?!闭f著話,又朝毛敬宇所在的車后座看了看,見毛敬宇閉著眼躺在那里,又有些不忍地說:“唉,這老先生,從他那穿戴看,也像是個好人家的老人,這樣子一個人在外面實在是凄惶……”
單良專心開著車,繞道把車終于開到靠近立交橋下面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