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
周守沖枯萎的嘴唇微微掀開,呻吟聲低的像是冬日的枯葉從枝頭凋落墜在雪地,那聲響被無數(shù)人忽略,但慧安卻敏銳地捕捉到了,他走到床邊,周守沖仍是那副昏睡的模樣,若不是堅信自己聽覺靈敏又碰巧看見了周守沖的嘴唇掀動,慧安恐怕要懷疑自己出現(xiàn)了幻覺。
“小屁孩呀,”慧安從桌上倒了一杯水,慢慢浸潤了周守沖的嘴唇,再讓他緩緩喝下,說道:“要不是遇到了我?guī)煾?,你這種傷勢,普天下還有誰能救?”他摸了摸周守沖刺手的小圓頭,嘻嘻笑道:“等你醒了不妨來當(dāng)和尚,做我?guī)煹芸珊??我看你這渾圓的腦袋跟我佛很是有緣!”
房門被推動,慧安刷的一聲站了起來,臉上已換了一副悲傷的神情。
“慧安小師父,剛才出了什么事?”來人是王書生,慧安那聲“鬼啊”又怎么躲得過當(dāng)世三位一流高手的耳朵,那時飯桌上劉鈴與悟圣大師敘舊,悟圣大師似乎又頗為冷待王書生,導(dǎo)致他在飯桌上很不自在,等到樓上傳來慧安的驚叫聲,他就立即前來查看了。
“王先生,”慧安恭恭敬敬行禮,說道:“床上的小施主剛剛醒了一下,小僧只是一時失神?!蓖鯐f道:“醒了?尊師的醫(yī)術(shù)著實令人佩服,慧安小師父也忙了半天了,快下去用膳吧,這里暫時交給我照顧好了?!被郯猜勓猿隽朔块g,王書生聽著他的腳步一直下樓,才緩緩踱到窗前,悠悠一嘆。
王書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在窗前出神了片刻,又走到床邊坐下探了探周守沖的內(nèi)息,喃喃道:“這心脈俱斷竟然真的接上了,沒聽說過世間有這種醫(yī)術(shù),悟圣大師的內(nèi)功造詣也是深不可測......”他以內(nèi)力細細探查,只覺周守沖此時心脈雖然脆弱,但確確實實完好,心臟所在更是被一股神秘莫測的真氣溫養(yǎng),王書生只稍微試探便覺那股真氣之精純遠在自身之上。只是王書生在江湖上向來不以內(nèi)力著稱,他的輕功、陣道、劍法都屬當(dāng)世一流,此時不知為何竟然糾結(jié)內(nèi)力修為不如悟圣大師,臉上沉郁之色難消。
他坐在床邊神色低沉,偶然間卻瞥見劉鈴隨手扔在梳妝臺上的那根簪子,那簪子制作粗糙,遠不如劉鈴所用飾品精美,躺在梳妝臺上顯得格格不入。王書生本是隨意一瞥,轉(zhuǎn)眼就把目光移向別處,腦海里卻靈光一現(xiàn),情不自禁地輕咦了一聲。
他把那簪子拿在手中細看,簪子是銅制,一看便知有了好些年頭,銅制簪花上有多處磨損和褪色,想來應(yīng)該是從前常常被人摩挲把玩。王書生看著這簪子,卻想起了一件往事,捏著簪子的兩手微微往不同方向使勁,那簪子竟然“咔”的一聲從簪花底端分開,露出了中空的簪桿。
王書生臉色微變,取出了簪桿內(nèi)的紙條,只掃了一眼便急匆匆地下了樓去。
卻說另一邊,慧安下了樓便得意洋洋的跟悟圣大師說了他怎么教訓(xùn)張大的過程,這中間當(dāng)然略去了潛入妓院的事,只說在義莊超度亡靈,突發(fā)奇想,隨后便去嚇唬張大,把那張大嚇得怎么痛哭流涕、發(fā)誓痛改前非云云?;郯残南胨眠@種方法教訓(xùn)了張大,又不會連累別人,一定會被師父夸獎,心里便得意不已,偏偏面上又要裝作平靜。等他說完,實在心癢難耐,便偷偷拿眼瞧了瞧師父,沒想到悟圣大師臉色沉沉,旁邊劉鈴則朝他調(diào)皮的眨了眨眼。
“癡兒!”悟圣大師低喝了一聲,慧安嘴角一拉,腦袋便趕緊低了下來,只聽師父說道:“此術(shù),非法!”慧安一陣發(fā)呆,沒明白悟圣大師什么意思,又聽悟圣大師說:“當(dāng)初你拜在悟靈師弟座下,師兄悟真便說你是‘璞玉之質(zhì),玲瓏心思’,恐你日后誤入歧途,特意把你引入為師座下,不想終究是本性難移!”
要知這佛門說一個人心思玲瓏,那可不是褒揚,佛家弟子以心思純凈為佳,當(dāng)初悟真的評語便讓慧安在三元宗內(nèi)吃了不少苦,現(xiàn)在悟圣重提此事,顯然是對慧安大為失望,慧安立時就跪在地上,說道:“弟子知錯?!蔽蚴ゴ髱焼柕溃骸板e在哪里?”慧安吶吶無語,卻是答不上來。劉鈴在一旁見慧安眼淚已是吧嗒吧嗒的掉下,心下不忍,勸道:“大師,慧安畢竟年少,我看這孩子已有悔改之意,此事就算了吧?!?p> 悟圣大師還未說話,那邊王書生已從樓上急急下來,說道:“鈴鈴,大師,你們快看?!蔽蚴ゴ髱熉勓圆辉儆?xùn)斥慧安,和劉鈴接過紙條看了,一時駭然。
只見那紙上寫著:“三月初,北帝庫爾氏率北原武林進犯悟真教,我教上下以死相抗。老道僥幸沖出重圍,本應(yīng)肩負我教生死存亡之大任,報信于中土武林同道,共誅北賊,奈何重任稍負,道劍已折,徒留長恨!老道懇求發(fā)現(xiàn)此信之人,攜此信通報于中土武林同道,馳援我教,老道身在冥土,亦是感激不盡!悟真教張重瑞叩首拜謝?!?p> 這應(yīng)是張重瑞絕筆。那晚周守沖拒絕幫忙報信,張重瑞絕望之下便寫了此信,藏于隨身的簪子之中,想不到這信幾經(jīng)波折竟然被王書生偶然發(fā)現(xiàn)。
劉鈴沉吟了一下,問道:“這信是在簪子里發(fā)現(xiàn)的?”她見王書生點頭,疑惑道:“張真人乃是道家名宿,怎么會隨身攜帶女子的發(fā)簪?”王書生聽了也覺得此事有些蹊蹺,說道:“發(fā)簪從那孩子身上找到,只能等他醒來再問?!眱扇丝聪蛭蚴ゴ髱?,悟圣大師神色沉痛,堅定道:“悟真教是我中土武林同道,善名素聞于天下,張真人雖然不常行走江湖,但老衲了解他的為人,此事老衲寧可信其有!”
悟圣大師當(dāng)即與夫婦二人商量報信的事情,隨后確定悟圣大師、劉鈴、王書生分別趕往三元宗、擇天教、鳳鳴劍派,只因龍洞派在中土偏南,路途過于遙遠,事情又過于緊急,三人只得暫時略過此派。三人皆感事態(tài)緊急,從張重瑞逃出報信,到紙條被發(fā)現(xiàn),這中間隔了起碼三天,再耽誤下去悟真教恐怕真有覆滅之險,三人立即連夜動身,只留下慧安在竹林里照顧周守沖,等周守沖醒后再由慧安好好詢問張重瑞戰(zhàn)死小竹村的細節(jié)。
是夜風(fēng)和云逸,三道身影從泉林內(nèi)躍出,朝著東西南三個方向火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