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陰差陽錯救下紫蘇的那一夜,本是與慕陽之約。
兩人暢談一夜,東方未白,他要趁著此時折回皇宮去。
“都這個時辰了,我先回宮了,免得有人發(fā)現(xiàn)?!?p> “好好。你走了,我也好好睡上一覺?!?p> 慕陽也是困乏了,隨意往床上一躺,便要入睡。
百里川走至門扉突然停了下來,回頭看向悠閑躺在床上的人。
“還有一件事,需要你幫忙?!?p> “何事?”慕陽兀自懶散的半睜開眼,不情愿的斜看去。
“只是要你盯住一個人而已,不要讓她惹出亂子來?!?p> “何許人也?說來聽聽?!蹦疥柎蛑穯柕?。
“醉香軒里一個……叫紫蘇的女人?!?p> 聽到醉香軒,原本躺在床上犯困的慕陽頓時起身,有了精神。他手指點著百里川,嘴角露出輕佻的笑容。
“讓我照看一個青樓女人,你的小情人吧?老實交代,你的外衫呢,是不是遺落溫柔鄉(xiāng)啊?哦,我知道了,怕人家找上門,惹了你那王妃。哈哈……”
“不是……別瞎猜。都說了,只是盯住她。只要她死不了就行了。跟本王……沒多大關(guān)系。”
百里川將目光移到了別處。
“真的?”慕陽挑了挑眉。百里川青樓逛慣了,沒關(guān)系怕是不可能。
“……真的?!卑倮锎ㄔG訥回道。
“切,一點不率真?!蹦疥栢驼Z。
“……好。幫你盯著。百里川,要是被我拐跑了,你可別心疼啊?!?p> 慕陽應(yīng)了,隨后又躺回床上,闔上了眼睛。可他心里一直惦記著百里川說的人,反倒讓他頗為感興趣。百里川托他照看一個青樓女子還是第一次。
——要是拐跑了,你可別心疼啊。
百里川凝視著幾顆流星再次墜落。
那時的玩笑話堪堪成真。他只是偶遇她在外被欺負(fù),臨時生出的想法。才想拜托慕陽,卻促成了她與慕陽的相遇,致使一切都不可收拾。
呵~百里川不禁冷清一笑。
“嵐塵雪,本王好后悔?!?p> 后悔,卻已然晚了。軍帳內(nèi)愔然,只有搖曳的燭火,照著懨懨的人。
庭芳扶持著紫蘇躲在石巖后,不時向外張望。
“紫蘇——紫蘇——”
百里云青呼喊的聲音在這處石巖峭壁中回蕩。
從西野軍營出來追尋她們的人只有這個九王爺,庭芳心中悻悻暗罵,那個想不明白的百里川和那根木訥的“大木頭”。
回聲漸漸遠(yuǎn)去直到消失,她們成功避開了百里云青。
“紫蘇,九王爺走遠(yuǎn)了?!蓖シ蓟厣砻嫦蚨惚艿娜?。
紫蘇兀自不語。
庭芳不解,紫蘇想躲開所有的人。若非她跟來,她不知紫蘇是如何打算度過以后的日子。她好幾次與紫蘇說話,都好似沒有聽到一般。
“紫蘇,紫蘇……”庭芳連聲喊她,叫她不應(yīng),便微微一推。
紫蘇一驚,方才回神般的說:“躲過九王爺了嗎?”
“是?!?p> “那好。我們換條路走吧。”
庭芳露出一縷愁容,便領(lǐng)她走了另外的一條路。
距離那場風(fēng)波已經(jīng)兩日。火堆發(fā)出噼啪聲,向外蹦出幾點火星。
庭芳拿起放溫的水遞到嵐塵雪的嘴邊讓她飲下。
從她離開百里川的身邊起,她便不再是那個蘇側(cè)妃了。
她是嵐塵雪,氣若蘭兮,倔強(qiáng)倨傲。
庭芳不時打量身旁人,盡管為她稍作了修整,可那齊肩的短發(fā),每每看到仍讓人想起當(dāng)時情景,震懾人心。
庭芳湊到身邊,自覺地抬高了音調(diào)。她發(fā)現(xiàn),只有這樣,塵雪才會理她。
“好些了嗎?你究竟怎么回事?軍醫(yī)看過了,那個蘇懸也信誓旦旦的說只要眼睛靜養(yǎng)便可恢復(fù),沒有大問題。可你眼睛不但沒恢復(fù),耳力似乎也不好了。現(xiàn)在你怎么還渾身發(fā)抖,臉色這么難看??礃幼?,不只是風(fēng)寒啊?你若還叫我一聲姐姐,就告訴我實話?!?p> 嵐塵雪故作淡然的一笑?!白尳憬悴傩牧?。我的身體,我清楚,沒大礙。”
“還沒大礙!你的身上那么涼!不行,我去給你請大夫再看看?!?p> “庭芳姐不用!真的不用,我的情況誰也看不了。”
困乏,疼痛,五感盡喪,死亡。按照蘇懸所說的,果真她的病癥發(fā)展越來越迅速。如今已渾身疼痛,讓她不禁發(fā)抖。估計過不了多久,便會歸于塵土了。
“你果真有事瞞著我對不對!”庭芳憤然起身?!澳愀嬖V我,這究竟怎么回事!”
失色的桃花眼中噙著淚,“庭芳姐,這話說來就長了。改日我再詳細(xì)告訴你,現(xiàn)在先讓我歇會。”
她快承受不住渾身的痛楚了。
嵐塵雪緩緩躺下,寒縮起身子。
從軍營離開以后這還是第一次痛。方才還可以忍受,哪知那痛感是越發(fā)嚴(yán)重。她不知自己還能撐多久,越是怕越是脆弱。她再難掩疼痛,忍不住發(fā)出呻吟聲。
冰凌入身,剝皮剔骨,她已是冷汗涔涔?jié)裢噶艘路?p> 庭芳見狀也被嚇壞了。
“塵雪,你怎么了!你嚇著我了,你怎么了!”
“我有些……受不了了?!彼o咬著嘴唇,已經(jīng)咬出了血?!坝袥]有止痛的方法?”
“我去給你找大夫,你等著我?!蓖シ茧S即便跑了出去。
現(xiàn)在夜已深,為了避著人,她們連村都沒有進(jìn)。
庭芳深夜奔波跑在路上,敲著挨家挨戶的門,有的拒之門外,沒有回應(yīng)。有的也是尋求無果。
“有大夫嗎?或者賣藥的?”
“沒有。沒有。”
“那您家里可有止痛的藥?”
“姑娘,我們這個小村,沒有大夫。都是些窮人,沒備著什么藥。要看病就到登州去吧?!?p> 庭芳急得要哭,從沒覺得如此無助無望。尋求無果,她急忙跑回查看嵐塵雪的情況。
“塵雪,我沒找到大夫。我們回軍營,那里有軍醫(yī),有止疼的藥!我?guī)闳ァ!蓖シ家部蘖似饋怼?p> 嵐塵雪立即緊緊抓住庭芳的手。
“不……不能回去。我不想讓他知道。庭芳姐,我受的了,只要忍過這個時辰便好了。不要告訴別人,我求你了。”
“你這又是何苦呢!”
“我不要再跟百里川有什么聯(lián)系了。他從未真心愛過我,我不要他可憐我。”
庭芳咽下淚水,緊緊握住嵐塵雪的手,她只能這樣做。
“塵雪,你不是這樣記仇的人。七王爺都說是誤會了,為什么連個解釋的機(jī)會都不給他?你當(dāng)真絲毫不愛他嗎?”
“我聽不見……聽不見……”
嵐塵雪咬緊牙關(guān),硬是強(qiáng)撐著直至?xí)炟省?p> 她再次醒來時,還能聞到篝火殘留的熏煙,握著她的手的是庭芳,還在她的身旁。
嵐塵雪動動身子,已沒有了昨夜的痛感。這津國的毒果然厲害,讓人痛不欲生,又恢復(fù)正常。
昨夜的第一次發(fā)作便折磨了她一次。消磨意志,這樣下去,整個人的精神慢慢耗著,直到失了五味六感,七情六欲,最終連死也不痛不癢。
庭芳突然驚醒,看著她在那里坐著,便喊道:“你怎么樣了!”
“已經(jīng)沒事了?!睄箟m雪嘴角撇出一個笑意。
庭芳滿目憂戚,抓著她的臂膀,盯著憔悴的面容?!罢娴??快說究竟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