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齊也不知道自己的雙眼是什么時候噙滿了淚水的。在他從屋頂?shù)目p隙中望下去的那一剎那,在他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向朱棣行跪拜禮的瞬間。
通海和尚見到來人是紀(jì)庭之,正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他一拍桌子就站起身來。他雙目圓睜,殺氣騰騰地問道:“姓紀(jì)的,咱們可又見面了!”
紀(jì)庭之微微一笑,作揖說道:“原來通海大師也在此,真是幸會幸會?!?p> 通海和尚怒道:“我呸!誰與你套近乎來了。那日你保那個婆娘,今兒個誰能保你?”
紀(jì)綱一邊把玩著酒杯一把說道:“大家都是為陛下做事的,紀(jì)兄弟自然也是由陛下保了。”
通海斜眼看了朱棣一眼,只見朱棣正襟危坐,看不出是喜還是怒。他忽然打了一個冷戰(zhàn),自覺失禮,這才又轉(zhuǎn)向朱棣,行禮道:“貧僧在江湖上混得久了,不識天顏,罪該萬死?!?p> 朱棣干笑了幾聲,說道:“各位都是風(fēng)塵異士,俗世的繁文縟節(jié)都可以免了?!彼洲D(zhuǎn)頭對劉崇和紀(jì)庭之說:“兩位卿家,請入座?!?p> 二人謝過之后,就坐在了紀(jì)綱這一排的下首兩個位子。通海輕哼了一聲,也坐下了。
“來來來,大家再干一杯?!敝扉εe起酒杯朗聲說道:“只要諸位一心為朝廷效力,朕絕不會虧待諸位?!?p> “謝陛下!”眾人一口同聲的說著,同時也舉起了酒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在宴席上,只有寧王朱權(quán)悶頭飲了酒,甚至都沒抬頭看朱棣一眼。朱權(quán)喝下一杯酒,便用筷子夾著菜肴往嘴里送,然后大口大口的咀嚼著。
朱棣笑問道:“十七弟,你有心事?”
聽到朱棣的問話,朱權(quán)懸在半空的筷子停頓了一下,沒聽見似的繼續(xù)夾菜吃。
身旁的胡思忠輕輕扽了一下他的衣襟,小聲提醒道:“王爺,陛下問您話呢?!?p> 朱權(quán)又頓了一頓,將筷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拍,抬眼望著朱棣。那眼神,絕不是臣子望著君主的眼神,倒像是老虎盯著羚羊。
朱棣依舊嘴角掛笑,說道:“十七弟有什么心事不妨說出來,咱們大伙一起給參謀參謀?!?p> “陛下,您這是明知故問呀?!敝鞕?quán)用袖子將嘴角的油污抹去,說道:“弟弟只有一事不明,想請教陛下?!?p> “哦?十七弟請問?!敝扉ε矂恿艘幌律碜?,似乎對朱權(quán)即將的提問有了興趣。
“陛下起兵靖難兵力不夠時,是誰借了你朵顏軍?”朱權(quán)雙手撐在桌上,大大咧咧地問著。
“是十七弟?!敝扉Υ鸬?。
“陛下東征西討,又是誰幫你安定了后方,運送了糧草?”朱權(quán)再問。
“還是十七弟你呀?!敝扉σ廊晃⑿χf。
“那好。”朱權(quán)再飲了一杯酒,說道:“如今陛下坐了江山,就打算過河拆橋了嗎?”
“弟弟,你這話是從何說起呀?”朱棣疑惑了起來。
“從封地說起,你將我封到貧瘠的南昌。這不是過河拆橋是什嗎?”朱權(quán)忽然提高了聲音問道。
“哦,原來兄弟說的是這件事?!敝扉τ中α?,說道:“南昌雖貧,但也山清水秀,人杰地靈。如今天下初定,各地叛黨肆虐。南昌遠(yuǎn)離這些禍患之地,真的是好得不能再好了。你不感謝我,卻為何還要來埋怨我呀?”
“哼!”朱權(quán)怒氣越來越重,說道:“可我想要的是杭州不是南昌!”
“杭州?”朱棣忽然沉了面色,冷冷說道:“杭州匪患未平,不宜就封。”
“你……”朱權(quán)一時語塞,竟不知該說些什么。他站起身來,說道:“弟弟我不勝酒力,先行告退了。”說罷,一甩袖子就走了。
胡思忠也急忙出席,行禮道:“皇帝陛下,寧王他是酒后失言,望陛下不要責(zé)怪。”
“無妨?!敝扉淅湔f道:“你們兄弟也回去吧,好好勸勸你們的王爺,叫他不要惦記杭州了?!?p> “是,我們這就去?!焙济骱秃紳h也站出來說道。
三人向朱棣行了禮,也就退下了。
朱棣一揮手,叫樂工們也散去。紀(jì)綱、哈里瑪、云隱子和通海和尚也察覺到朱棣神色有異,紛紛行禮告退。紀(jì)庭之和劉崇也正準(zhǔn)備行禮退下,卻被朱棣叫住了:“你們二位暫且留下?!眱扇藢σ曇谎?,雖然疑惑,但也只好坐了回去。
元齊看得納悶,不知朱棣想干什么。
“好了,在場的都是咱們自己人了。”朱棣說道:“壯士,你既然來了,卻為何還要藏頭露尾呢?”
元齊大吃一驚,這話分明是說給他聽的。原來自己的行藏早已被發(fā)現(xiàn),只是未被喝破而已。
不過元齊在震驚之外更有一絲好奇,想不透朱棣為何不早早揭穿自己。
元齊不作他想,立刻施展壁虎游墻的絕頂輕功,無聲無息間就行到了一扇窗前,破窗而入,就地一滾站在了大殿中央。
劉崇和紀(jì)庭之先吃了一驚,齊聲叫道:“二弟?”“二哥?”
元齊沒有瞧他倆,雙眼逼視著朱棣,說道:“你不怕我是來刺殺你的嗎?”
朱棣笑了,淡淡地說:“我知道齊泰是你和你的江湖朋友劫走的,這樁事可以既往不咎。你看,你的兩位兄弟都已歸順了我,你與我做對真的不后悔嗎?”
“后悔?哼!”元齊冷笑一聲,說道:“不錯,我是后悔。我后悔那日在你的軍帳中沒有刺了你,我后悔沒能看住我的兄弟,讓他們做了變節(jié)的小人!”
這一番話落到劉崇和紀(jì)庭之耳朵里,是多么地尖銳。兩人的面皮都微微發(fā)燙,尷尬不堪。
“二弟,你不要再說了!”劉崇上前一步說道。
“不,我要說!”元齊瞪了劉崇一眼,說道:“我這次來是尋訪三弟的。三弟你一去不返,叫兄弟們等得心焦了。我原本以為你兇多吉少,還打算替你報仇呢。沒想到,如今的你卻是如此光鮮亮麗,都叫我認(rèn)不出了!”
“你休要再胡言亂語,否則,就別怪我不念手足之情!”劉崇厲聲說道。
元齊一愣,嘴皮都發(fā)起顫來?!昂煤煤茫肿阒閺拇诵萏?,今日我殺不了燕賊,拼死也要殺你這貳臣!”
元齊身形一躍,一記霹靂擒拿手直向劉崇的肩頭按下。劉崇肩膀一縮,躲過了這一擊。卻也是勁風(fēng)逼胸,迫得他不得不退了兩步。
元齊一招未中,接二連三的殺招紛紛使來。劉崇展開繞步身法,時躍時躲,避開了一記又一記的奪命招式。
朱棣看得心驚,忙問身側(cè)的姚廣孝:“劉崇為何不反擊?”
姚廣孝笑道:“想是劉卿家心中不忍吧。”
“可……元齊的攻勢如此凌厲,劉崇他擋得住嗎?”朱棣又問。
姚廣孝沒有言語,只是微笑地輕輕點頭。
朱棣和姚廣孝相識多年,二人的默契也并非旁人所能比。朱棣見他成竹在胸,也就不再多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