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正趴在床鋪上看書,不過已經(jīng)半天了都還沒有翻一頁,就盯著那一排一排的字。
英格爾現(xiàn)在在后面干什么???
是不是像她一樣也在看書啊。
林雪搖了搖頭,他才不像喜歡讀書的樣子,說不定就和車上那些大叔一樣正在呼呼大睡呢。
她下意識地又翻了兩頁書,用一只手支住了下巴。
“我應該走那一條路?
你想到哪里去?
我不知道。
那你走哪條路都是一樣?!?p> ……
“砰······砰?!?p> 林雪驚出一身冷汗,才發(fā)覺到后面?zhèn)鱽砹饲描F架子的聲音,很輕地敲了三下。
她合上書,看向床尾,“英格爾,你有什么事嗎?”
“我還以為你睡著了,半天都不答應我?!?p> “沒有。我在看書,剛才看入神了?!?p> “馬上要到正午了,我?guī)Я吮背堑奶禺a(chǎn),你過來嘗嘗?!?p> “我現(xiàn)在還不餓?!?p> “那我留一些,等你餓了再給你?!庇⒏駹栃α诵?,“可要不要讓我等太久了,說不定我就忍不住把它們一掃光了?!?p> ·······
日光逐漸黯淡,林雪已經(jīng)感到有些昏昏欲睡。
高溫如潮水般迅速褪去。黑夜即將如期而至,天色變得幽沉和陰郁。
“林夏,你在干什么?。俊庇⒏駹栍智昧饲们懊娴蔫F柱。
“別敲?!绷盅┤氯乱宦?,睡意沉沉地開口,拿被子蒙住腦袋。
“天哪,你怎么還在睡覺啊。”英格爾眉頭蹙著,“你都從下午睡到現(xiàn)在了,豬還沒你能睡呢。”
“你才豬呢?!绷盅┓藗?cè)身子,“別鬧了,讓我再睡睡?!?p> “睡吧,就知道睡。”
林雪在暖和的被窩里滿足地點點頭,重新在枕頭上找了個舒服熱乎的位置枕著。
“嘩。”
拉著的床簾自下而上地被掀了起來。
林雪驚地一下子抱住被子坐了起來,瞬間睡意全無。
“英格爾。”林雪看清楚了暗色里的臉龐,仰頭深呼吸后,看向了他,“你干什么啊?”
“我說你這么年輕的小伙子,怎么就那么懶啊?!?p> “現(xiàn)在那么黑,我能干什么嘛?!绷盅┌驯蛔颖г谛厍啊?p> “起床啦。”
“你想干什么嘛?”
“要到站了?!?p> “到站關我們什么事,又不是終點站?!绷盅[擺頭,就要伸手去拉床簾,“你也快去睡覺了,我都困死了?!?p> 可英格爾舉著的手就不放下來,林雪力氣沒他大,怎么都拉不下來。
“你快放手啦。”林雪說。
可英格爾一聲都不吭,就像個雕塑一樣靜靜立在那里。
林雪感覺他的目光一直對著自己,始終沒有移走也不松開,久久沉默。
“是不是今天我沒吃你的特產(chǎn)你不高興了???”林雪的語氣像是犯了錯誤的小孩,“明天我早飯什么都不吃,只吃你家鄉(xiāng)的特產(chǎn)?!?p> “不。”英格爾終于吐出了一個字,那種壓抑死寂的氣氛總算被打破了,林雪松了口氣。
英格爾接著說,“我家鄉(xiāng)的特產(chǎn)很辣,不適合早上吃?!?p> “那我明天中午吃吧?!绷盅_他笑了笑。
可英格爾又不說話了,
“英格爾,你怎么了???”林雪忽然有點擔心他。
英格爾搖了搖頭,像是看了林雪最后一眼后轉(zhuǎn)身走了。他的腳步聲從近至遠,最后落在了窗邊。
林雪往那兒望了一眼,急忙套了一件羽絨服下床走了過去。
英格爾像早上那樣立在窗前,玻璃窗上光影如幻,日夜正在交替。
“英格爾,你怎么了?”
英格爾扭頭看向林雪,靜了一瞬,終于開口,“你見過春天嗎?”
“春天?”林雪搖搖頭,“我沒見過,只聽說過。沒有人見過春天吧?!?p> “今天是幾號了?”
“4月17號?!绷盅┯浀煤芮宄熊嚨竭_蟄城的時候是15號中午,現(xiàn)在是列車上的第3個傍晚。
“4月。”英格爾的視線轉(zhuǎn)向了光影斑駁的玻璃窗上,“4月本是春天。”
“我也知道啊?!绷盅┱f,“可在這里沒有四季。在這兒,白天是夏季,而晚上是冬季?!?p> “白天夏季,晚上冬季?!庇⒏駹栐俅慰聪蛄盅?,“白天又熱,晚上又冷,永遠都不會有春天?!?p> “我們都習慣了,生下來不就這樣的。你不也是一樣嗎?”
英格爾近了一步,身子下傾,沉眸看她。林雪心里咯噔一下,今晚的英格爾叫她覺得有些陌生,和平常不太一樣。
“你想看看春天嗎?”
“春天?”
“春天?!庇⒏駹桙c頭。
“這不可能?!绷盅u頭,“除非……它真的能開到那兒。”
“不用那兒?!?p> 林雪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沉光下英格爾臉龐的線條漆黑而硬朗,目光閃閃。
“不用那兒。馬上要停站了,我們下車?!?p> “下車?”林雪詫異地盯著他的眼睛,“你瘋了嗎?你不是才告訴過我,無論如何都要堅強地走到最后?就算只要列車還在開動,我們都要不顧一切的抬起頭。你不會就要放棄了吧?”
英格爾重新笑了,“對,你說的對。你,我,都要加油?!?p> “不過?!彼D了頓,“車上好悶啊,又是消毒水,又是汗臭的。我想出去透透氣?!?p> “?。俊?p> “就趁著這??康臅r間?!庇⒏駹栒f,“我們就出去透透氣,等列車要開走的那會兒在回來?!?p> 林雪的心忽地跳了下,望向了窗外,“真的?那,來得及嗎?”
“會停2小時?!庇⒏駹栒f。
“我記得沒那么久吧?!?p> “你信我說的,騙你我就是小狗。”英格爾看著她的眼睛,“2小時,我們就回來?!?p> “你有表嗎?”林雪問。
“我有。”
“我也有,我去換衣服?!?p> “不換了,來不及了。”英格爾忽地拉住了林雪的手,“要到了?!?p> 他的手溫熱而有力。
她想掙開他的手,可是感覺到那只手莫名的力大。
列車還在顛簸,外邊除了列車碾過鐵軌的聲音,再沒有其他的聲音。但是林雪還聽到了另一種聲音,那是她的心跳聲。
她心虛地偷瞄英格爾的側(cè)臉,他應該什么都沒聽到吧。
“林夏?!庇⒏駹柡龅亟兴?p> “啊。”林雪的心倏地狂跳了一下,“怎么了?”
她耳邊好像就只剩下英格爾的聲音了,還有她砰砰的快蹦出來的心跳。
“知道陽城嗎?”
落入耳朵的是英格爾輕輕的聲音。
“有這城市嗎?”林雪說。
“陽城有春天?!?p> “你又瞎編的吧。都沒陽城這個城,更別說春天了。英格爾,你就是只騙人的小狗?!?p> “我說有就有。”英格爾說
他目光沉沉地盯著窗外,正在深呼吸。
“抓穩(wěn)了?!?p> 林雪只覺得手腕一緊,英格爾拉著他一步從剛半開的車門縫里鉆出。
燈火瞬間照亮了他們的臉,外邊的人還沒反應過來,他們已經(jīng)穿過了熙熙攘攘的人群。誰都沒注意到車上面還跑出來兩個人。
“英格爾,你可別騙我,真的要停2小時吧?”
“我都說了我騙你我就是小狗?!?p> 他們一前一后跑在沙地上,飛沙四濺,前面那人細短金發(fā)在風中散亂,后邊那人所有的頭發(fā)都被吹在腦后了,柔順地就像在風里飄逸一樣。
“英格爾,我跑不動了?!?p> “你說你。”英格爾放開了拉著的手,盯著林雪,“小兔崽子,體力也不行。”
林雪呼呼地喘氣,雙手撐到膝蓋上。
暗色里沙地就像一層層黑浪一樣,隱隱有風吹,黑浪起伏如潮。漆黑的天幕上沒有星光,唯有沙城里逐漸點亮的一盞盞燈,像是破曉般乘風掠來。
“英格爾,這是東城,還是西城?。俊?p> “都不是?!?p> “那這是哪里?。俊?p> “陽城?!庇⒏駹栆蛔忠活D。
“陽城?你又騙我,根本沒這個地方。”
“陽城。”英格爾的視線轉(zhuǎn)向光亮的地方,再一次重復。
“你認真的嗎?”林雪左看右看,那個城市雖然和自己住的地方有一點不同,可差別也不太大,而且陽城,分明就沒這個城。
可英格爾不再解釋了,僅僅示意林雪跟著他走。
“可沒什么不同嘛?!绷盅└诤筮?,小聲嘟嚷一聲,才發(fā)現(xiàn)英格爾已經(jīng)走到前面好遠了。
“你走那么快干嘛,等等我啊?!绷盅﹣聿患袄硪幌卤伙L吹得凌亂的頭發(fā),她想反正也是短發(fā)就無所謂了,看來當時一剪刀把它們一分為二是個相當明智的決定。
林雪每走一會兒就會回頭看她身后的腳印漸漸消失。
那些在沙地上踩陷的印子,不到一會兒就會被拂來的風掩埋。
短靴在沙子上踩出了“吱吱”的聲音。
這時,她抬頭望一眼英格爾筆直結(jié)實的身影,突然覺得他在無邊無際的黃沙上卻是如此渺小,渺小到就像要消失了一樣,就像那些腳印一樣。
林雪忽地有點怕,快步到他的身邊寸步不離般,直到他們的影子一前一后的相疊在一起,她后怕地吐了口氣。
英格爾扭頭沖林雪笑,吐出團團白氣,“小兔崽子,怎么一下子就挨我那么近了?!?p> 他比林雪高出小半個腦袋,林雪需要抬頭看他。
“剛剛你在前邊越走越遠?!绷盅┛戳怂谎?,小聲說,“像是會忽然就不見了?!?p> 他怎么用這么奇異的眼神看自己,是不是覺得自己在咒他所以有點不高興啊。
林雪連忙對他擺擺手,“我不是咒你,也沒胡說。真的,剛剛看你背影感覺好小好小啊,小到真的就像要消失了似的?!闭f完她低下了頭,在心里怪自己盡胡思亂想些什么。
“抬起頭?!庇⒏駹栒f,“我說過無論什么時候都不要低下你的頭。”
他的口吻無比的認真,就像在耳邊輕輕的督促。林雪刷地抬起了頭,他就兩三步遠面對著自己。
“這就對了嘛。”英格爾笑笑,“走吧,我?guī)闳リ柍恰!?p> “可是根本就沒陽城啊?!?p> “我說有就有。”
英格爾先走進了寬大的城門。
一條不斷延伸向里的曲折石路,兩側(cè)的高檐石屋靜靜矗立,欄桿,石墩,還有飛檐高高翹起。遠處的白色禮堂不時傳來淡淡的鐘聲,底下是偌大的沙地演練場。
“和蟄城沒什么區(qū)別嘛?!?p> 英格爾搖搖頭,示意她噓聲。
林雪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忽然有點后悔下車了,一下覺得好沒勁,只能跟著他一直往前走。
“你就騙我吧?!绷盅┬÷曕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