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林雪隔著兩米,輕輕地打招呼。
聲音顯得有些小心和謹慎。
“那么早就醒了啦?!?p> “啊,是啊。”林雪心里咯噔一下。
她早上剛醒就一個激靈坐了起來,不知道為何的,心里又害怕又好奇,躡手躡腳地下床,就直勾勾地往窗邊的廊道走。
那個人披著一件褐黃色的皮衣,金黃色的短發(fā)看上去細軟塌直。他輕輕地把雙手插進了褲子的包里,脊梁修挺,正淡淡地看著窗外。
“還怕不?”他也不轉(zhuǎn)頭看林雪,而是繼續(xù)看窗外。
林雪停下了腳步,光看他的側(cè)顏還蠻精神的,應(yīng)該是個很年輕的小伙。
“昨天晚上你怎么突然就出現(xiàn)在我后面了啊?”林雪問。
“你不知道嗎?也是,昨晚你一直都在哭?!彼K于轉(zhuǎn)頭看向了林雪,不過下一秒表情就變了,驚愕地指著林雪,“你不是個女孩嗎?怎么會是個小子啊?!?p> “?。俊绷盅┟嗣约旱亩贪l(fā),支吾道,“你……你不知道啊?!?p> 男孩用手撫額頭,“你可真是個小孬種?!彼孟裰澳欠N高深莫測的樣子都是裝出來的,這下就原形畢露了,“你個兔崽子的聲音怎么和女孩一樣,小女生都不會像你這樣哭,丟不丟人啊,還害得我以為你是一個小姑娘。”
林雪訥訥地笑了笑,“你還沒回答我問題呢。”
“你個小兔崽子,還要我回答你問題。你知道不知道你讓我白激動一場,我本來還想著可以在這列車上來一場史無前例的愛情,沒想到是個渾小子,害的我白擺了造型了,還在冰涼涼的地板上呆了一個晚上。”
林雪發(fā)覺她的臉有點燙,眼光掃了男孩一眼,發(fā)現(xiàn)他此時的目光不再自己身上,馬上就轉(zhuǎn)了身,而后下意識的脫口,“你這人可真奇怪?!?p> “小兔崽子,你懂不懂什么是愛情啊?!?p> “我怎么就不懂了?!绷盅┢綍r安安靜靜的,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就想和他較勁。
“愛情不就是那種……轟轟烈烈的東西嗎?”林雪轉(zhuǎn)身直直地瞪著他。
他怎么不說話了,還用那種奇怪的眼神打量自己。
“你的臉……可真紅。”
林雪的眼睛一下鼓的大大的,看他的同時捂住了臉頰,確實有那么一點燙。
“你可真是個孬種?!?p> “你才孬種。”林雪怒沖沖的回擊。
如果她的叔叔此時站在這里,一定也會瞪大了眼睛,他和林雪相處的十幾年里,那女孩都是乖巧安靜的,也不怎么和生人說話,就像只溫順的小貓,而今天怎么就和變了個人似的。
“兔崽子,你多大了?“
“我為什么要告訴你?!?p> 男孩面色忽然變得嚴肅起來。
林雪往后退了一步,盯著他的臉。
他卻鄭重其事地伸出了右手。
認真地、清楚地一字一句道。
“我叫英格爾,今年十八歲,北城人?!?p> 林雪感覺空氣一下子好安靜,那些另人惡心的殺菌水味消失了,這里只剩下他光亮的眼神,她該怎么回答,可林雪很明顯就是女孩的名字啊,她還不想讓他知道她是女孩。
“林……林夏?!彼乱庾R這么回答。
“兔崽子?!庇⒏駹柖⒅盅┑难劬Γ拔沂志瓦@樣伸著不累啊,你把你的手拿出來握一下啊?!?p> 林雪一愣,“哦……哦”?!彼膊恢浪秊槭裁淳桶此f的毫無防備地照做了,慢慢地伸出了還有些哆嗦的手。
“右手?!?p> “哦?!绷盅┮欢丁?p> “好了。林夏,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是朋友了。從今往后,我們一定互相守候,福同享,難共當(dāng),無論今后是風(fēng)是雨,是愛是恨。就算之后我們的友誼或濃或淡,就算之后我們的距離海角天涯,我們都將永遠祝福著對方,我們永遠感謝對方。你,愿意成為我的朋友嗎?”
“朋友?”
“對,朋友。林夏,你愿意嗎?”英格爾認真地說。
“我……?!绷盅┿躲兜刂币曋腠懖辉僬f話,另一只手不知道該放在哪里。
車外淡黃的陽光射進來,照亮了他的瞳孔,明燦燦的,她怎么總感覺在哪里好像見過這雙眼睛。
這雙眼睛不大,也說不上有多俊秀,卻充滿了神采。
突然之間,她毫不猶豫地開口,“我愿意,成為你的朋友?!彼紱]有想到,又接著道,“你把我要說的都說了,那我們以后就有福同享有難同當(dāng),做一輩子的朋友?!?p> “小兔崽子,你看你的手就和一個小女孩一樣白嫩?!庇⒏駹栃α诵?,得意地說。
林雪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白白凈凈的手,縮到了背后。
“我只比你小兩歲,不準叫我小兔崽子?!绷盅┱f。
“那就小孬種?!?p> “你才孬種?!?p> “小兔崽子?!庇⒏駹柵呐男靥?,“以后只準我罵你,別人不許罵一下。”
林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剛剛不是問我怎么忽然就出現(xiàn)在你后面的嗎?作為朋友我要把我知道都告訴你?!庇⒏駹柫x正言辭地說,“你是蟄城人,我是北城人,這列車肯定每到一個沙漠的城市都會停一次,所以后面還會有東城的人,還會有西城的人上車。而當(dāng)列車停在北城時,從你這邊開始后面剛好有空位,而我又是第一個上來的,就正好坐在你后邊了,我跑的很快吧?!?p> “還不懂?”英格爾歪著頭。
“不是?!绷盅c了點頭,“我明白了?!?p> “那你怎么還寫了一臉的疑惑?”
“你上車的時候一點都不猶豫嗎?”林雪問。
“我猶豫啊,我猶豫了十年?!庇⒏駹栒f,“我八歲的時候,我的父親問我敢不敢和他一起走,叫我跟他一起走。但當(dāng)我上車的時候聽見那些和毒蛇一樣的聲音,嚇得偷偷跑下了車。我看著那列車開走,看著父親在車上的窗前望著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p> “后面我想通了,橫豎都是過一生,不如過個轟轟烈烈的一生,就算死也要死的熱熱烈烈的,萬一就真的到綠洲了呢?!?p> 他直視林雪的眼睛,“林夏,你記住,無論你害怕什么,路不會因為這些就變平坦了,它不會說同情你,惋惜你,它就少一截,就變得風(fēng)和日麗。但聽著,你要勇敢,它們都是紙老虎變的,暴風(fēng)雨的黑夜被風(fēng)吹一下就出太陽了,雨后的彩虹如果你不抬頭怎么又能看得清楚呢?”
英格爾轉(zhuǎn)身走到了窗前,沙漠初晨的光不燙也不刺眼,宛如剛從鴻蒙中初醒而普照大地。立在光影斑駁的落地玻璃前,鴻光染的他那金色短發(fā)炯炯發(fā)亮,他把雙手隨意地插在了褲兜里,像是正在往遠處眺望。
“英格爾。”林雪看著他,正著聲音叫他的名字。
英格爾轉(zhuǎn)頭,嘴角里似乎噙著一抹笑意。
“謝謝你?!?p> “謝什么謝啊。我們是朋友啊,朋友間就該互相鼓勵的。你不會還想問我什么要和你做朋友吧?”
林雪站在原地不為所動,張著眼睛,像是在等著他繼續(xù)說。
“因為這車上都是大叔大媽,這一眼望去就你我兩個差不多大的了,我不和你做朋友難不成還去拍拍大叔的肩膀,告訴他我要和你做朋友,這思想之間肯定有代溝啊?!?p> “是這樣的呀?!绷盅┎辉倏勇暎皖^看地板。
空氣忽然凝固了。
英格爾沉靜了一瞬,側(cè)眸打量著林雪的臉色。
“小兔崽子?!彼鋈粠е魂囷L(fēng)走到了林雪的跟前,“我騙你的,你怎么就這么經(jīng)不起考驗?zāi)???p> “抬頭看我,笑一笑?!?p> 林雪感覺自己做了好久的思想斗爭,終于抬起了頭。
“這就對了嘛,不過你這笑也太勉強了吧?!庇⒏駹柮嗣掳?,“林夏,你純粹友善,又有禮貌,那么多光亮亮的地方,我怎么不愿意和你做朋友呢?若要說你怯弱,當(dāng)年我哭著被嚇下了車,可你至少還勇敢的上來了啊。我還怕你不愿意和我做朋友呢?!?p> “你說的是真的嗎?”
“當(dāng)然是真的啊?!庇⒏駹柵呐男靥?,“我從來不騙朋友?!?p> “可剛剛你不才騙了我嗎?”
英格爾一愣,怎么就忘了這茬呢。他饒了饒頭皮,豎起一只手指,“僅此一次,再騙你我就是小狗?!?p> 接著他豎起了大拇指,“雖然沒有如愿以償?shù)玫揭粓鲛Z轟烈烈的愛情,但是我想我將會收獲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友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