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完這話,不知如何作答。
如昭貴妃所說,宮中之人牽扯到皇權(quán),難免有所遮掩瞞騙,更何況他現(xiàn)下已經(jīng)是戴罪之身,為了脫罪,不一定會坦誠相待,編出什么胡話也未嘗可知。
但又覺得,他已然承認自己一時昏聵,卻又反咬這一口,不像是說假話。
我只得點頭稱知道了,岔開話題:“我自會想法子,你現(xiàn)下先想如何安慰你的母親吧。”
三阿哥偏過了頭,不說話,我嘆氣道:“你之前做這些事,就沒想過你的額娘榮貴妃么?”
“先宏大人一直說,母妃她不中用?!比⒏绲溃骸吧頌楹髮m最得寵的妃子,膝下又有兒子,卻始終不爭后位,辜負了瓜爾佳氏的滿門榮耀?!?p> “胡說?!蔽椅⑴庳煹溃骸皩m中哪個妃子不是滿門榮耀?愉嬪還出自博爾濟吉特氏;純嬪乃赫舍里氏;如妃郭絡(luò)羅氏。細細算來,誰不是身出名門,再有昭貴妃雖屬漢旗,父親也是朝堂上的后起之秀,怎么不見她們爭了?”
“瑾嬪?!比⒏缟裆珡碗s的看了我一眼:“你怎知道她們不爭呢?”
三阿哥這話說的我啞口無言,我一向以為后宮姐妹從來毫無嫌隙,但他這么一反問,昭貴妃又對我說不要盲目輕信他人,現(xiàn)下突然沒了主意。而待我想仔細追問,三阿哥卻對我行了一禮,轉(zhuǎn)身走了,我只好自己悶著頭想。
慈寧宮內(nèi),先宏大人施了針,太后脈象穩(wěn)了些,卻還是不脫兇險,這會子太上奶奶都擺駕來了慈寧宮內(nèi)看望,慎親王也在馬不停蹄的向?qū)m內(nèi)趕,一片忙亂的景象。
命婦、大臣、皇親國戚聽了消息也連忙往宮內(nèi)請旨前來朝見,里頭出于真心的有之,別有用意的也有之。我在遞來的名單上,看見了昱親王、富察大人等熟悉的名字,但也看見了一個一直想見,卻從無見得的人名:付源。
我正欲詢問皇后,付大人何時要來,就聽見外頭傳來一些吵吵嚷嚷的聲音,過了一小會兒就見皇后娘娘的宮女琳秋提著裙子往里面跑:“不好啦,不好啦!”
這話剛出口,就被珠夏捂了嘴:“什么不好了!說什么胡話!”
琳秋反應了過來,輕輕給了自己一個耳光:“呸,我說的不好,呸呸。我的意思是,有壞事兒了,抓到個刺客硬闖慈寧宮呢!”
“刺客?”皇后一聽豎了耳朵。
“硬闖?”我聽了更是疑惑。
“我去看看?!蔽艺f罷,帶著琳秋就去了慈寧宮大門口,此時門口有侍衛(wèi)守著,就看見江楓路正架著奇異的人物。
這人胡子花白、身上的灰色袍子有一是補丁,另一半起了褶。他頭發(fā)稀疏,身材怕是比繡畫還單薄,偏一雙腳生的又跟女人似的小,在秋日的風里活像一個竹竿子在風里打轉(zhuǎn)。
“這是刺客?”我指著他問琳秋。
琳秋理直氣壯的:“不是刺客!闖慈寧宮干嘛!”
那人操著一口蘇州話:“我來是求見太后的呀!”
“就這模樣還想行刺?”我繼續(xù)問琳秋。
琳秋還在努力證明:“萬一他們就是派了個花子混淆視聽呢!”
那人跳著腳,被江楓路活生生的按了下去:“我乃當朝大臣!怎么成花子了!”
“你穿成這樣,是哪門子的大臣?”琳秋指著他鼻子問。
“我乃翰林院大學士!付源!”他指天吶喊。
“你就是付源?”我錯愕的問。
“你居然是個大學士?”琳秋也震驚了。
我和琳秋都圍著他轉(zhuǎn)了一圈,一人圍著左邊轉(zhuǎn),一人圍著右邊轉(zhuǎn)。我問道:“你怎么這么快就得了消息,到了慈寧宮?”
“翰林院就在紫禁城內(nèi)?!备对吹溃骸拔艺抵?,聽見消息就來了。”
琳秋問道:“你堂堂一個大學士,怎么窮成這樣?”
“錢花了?!备对撮_始理直氣壯起來:“自己掙的錢自己花,不成么?”
“你花哪兒了?”琳秋問道。
付源掐起了手指:“忘了。”
“忘了?大學士一年不少銀子吧?”
付大人說的很認真:“就是忘了,我只記得上個月買的吳道子真跡就花了我一年多的餉銀?!?p> “你還買了吳道子的真跡呢!”我驚訝道:“這得多少銀子?。俊?p> 說道這里付大人起了勁:“不少!房子都抵了!”
“那你住哪兒呀?”琳秋問。
“住翰林院吶?!备洞笕说馈?p> “那您的妻兒老小呢?”
“我哪有錢娶妻!”付大人說的很懇切:“彩禮錢都夠我買兩箱硯臺了!”
我和琳秋摸著下巴打量著他。
打量了好大一會兒,江楓路問道:“放不放?”我和琳秋這才點了頭。
“放了吧,這么成不了事兒的樣子,看樣子不像個壞人。”琳秋道。
我也點頭:“放了吧,他方才所說至少可以證明他是個清官?!?p> 江楓路這才將他放開,付大人倒是好講究,還特地抖了抖身上的袍子,似乎怕沾染上什么灰塵。
老實講,江楓路雖然節(jié)儉,但身上一寸布也抵得上付大人一身衣裳了。
付大人被放開,這才來得及向我請安問罪,我問道:“你來慈寧宮做什么?”
付大人老神在在:“此事下臣早有預料,因此早就備好了解決之法?!?p> “什么?”我驚喜道,下意識就開始吹捧:“怪不得付大人早就向本宮遞過紙條,想來是自有高明之處,只是本宮參不透罷了。你應當早知有人為非作歹,如今既然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快快將解藥方子呈上來,本宮必定替你向皇上請賞。”
“多謝瑾嬪?!备洞笕藢ξ乙恢x,從懷里掏出了一張揉皺了的紙遞給我。
我現(xiàn)下也管不得這紙條臟不臟,轉(zhuǎn)了身就想往慈寧宮里帶,卻無意中掃見了里頭的一味藥:益母草。
我有些疑惑的問道:“這益母草不是助人有孕的藥么?與太后的淤血之癥何干?”
付大人頂著兩只耷拉的眼皮子瞪著我:“這便是助人懷孕的藥?。 ?p> 我差點沒跳腳:“太后是腦中有瘀血,懷哪門子孕!”
“可皇后不是無子么!此方吃了就見效!”付大人也對著我跳腳。
“你不是說早知此事,備好了解決之法么!”我怒氣沖沖:“這與皇后無子有何相干!”
“我早就知道皇后無子,因此備好了產(chǎn)子之法!”付大人也怒氣沖沖:“這哪兒有錯了!”
“那太后怎么辦!”
“又不是我干的我怎么知道怎么辦!”
“那你來這兒干嘛!”
“皇后不是在慈寧宮嗎!”
我無言以對。
只見付大人對我喘著氣,跟牛似的。
我此刻只想一巴掌把我自己給抽死。
“行吧?!蔽覍⒓垐F塞給了琳秋:“你的一片孝心本宮替皇后知道了,琳秋,你抄一份改日呈給皇后,就說是付大人進獻的。若真成了事,也算你的功勞?!?p> “走了,回見?!蔽覍Ω洞笕藬[擺手,我瞬間覺得很累,連禮儀也想不要了。
“娘娘!”付大人在身后叫住了我。
“有事兒?”我白眼都懶得翻。
“微臣知道是誰有意謀害太后。”付大人的眼珠子轉(zhuǎn)了一圈,鬼鬼祟祟的對我道。
“哦?”我對此話有了興趣,雖說事情八成已經(jīng)查明,但有多余一個人證不是壞事:“那你與我說說,是誰膽大包天,你又有何證據(jù)?”
付大人附耳對我道:“是太醫(yī)院的先宏?!?p> “你怎么知道的?”我挑了眉毛問。
付大人嘿嘿一笑:“我有胃病,老疼,一直在太醫(yī)院偷藥,有一次偶然聽見的?!?p> “你還去偷藥呢?”我差點一口血沒噴出來:“還一直?”
付大人嘿嘿笑得更厲害了:“微臣每次就只在給娘娘們的請安方子里挑一點兒藥拿,不妨事?!?p> “你居然還偷請安方子里的藥?”
“放心,我沒偷太后的,我都是看著體力好的偷,比如皇后的。”
“你居然偷皇后的藥!”我指著他的鼻子罵道:“我看你才是狗膽包天!”
“我不偷皇后的藥,能知道皇后是為什么不孕么!”付大人伸手,不敢指著我,便指著天:“我知道了之后,就立刻去搜了方子來治此頑癥,一片赤誠忠心天地可鑒!再者說!若不是我長年累月的偷藥,皇后能到現(xiàn)在身體還這么好???”
“合著我還替皇后該謝你?”我問道。
“不客氣?!备洞笕诉七谱彀桑骸岸际俏⒊紤撟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