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頭再來了兩局,皆是輸。
他輸?shù)迷蕉啵侄兜迷絽柡?,眼珠子紅的像兔子,卻只是念叨著:“再來……再來……”
待他輸?shù)揭蝗f兩時,驢兒狗兒也都開始雙腿發(fā)顫,張老頭更是一個白眼翻了過去,倒地不起了。
剎那間,一群人圍了上去,吵吵嚷嚷的又是一片,繡畫也十分擔心,所幸侍衛(wèi)中有粗通醫(yī)術(shù)的,又是掐人中又是按太陽穴,總算將他喚醒了。只見張老頭哇一聲一口黑血噴了出來,我們的面面相覷,不敢作聲。
和貴人看著他微笑道:“你可知你輸了多少錢?”
“一……一萬兩。”張老頭粗著嗓子說道。
“那你可打算怎么辦?”和貴人又問道。
張老頭啞口無言,他抬起頭,看向四周的賓客。他眼神卻仿佛瘟疫一般,掃到哪兒,哪兒的賓客便散了,只剩下驢兒狗兒伴在他身邊——
不過驢兒狗兒到底是不是真心想伴也說不清楚,畢竟他一手拽著一個,人也跑不脫。
張老頭的目光最終定在了繡畫身上,他突然笑道:“我,我把這丫頭給你,不必彩禮了!”
張老頭滿心以為和貴人會答應(yīng),我們也以為會答應(yīng),誰知道和貴人冷笑一聲:“你哪來的臉要作一萬兩的彩禮。你當是嫁郡主還是娶誥命?”
可和貴人卻低估了張老頭的臉皮,他嘿嘿一笑,牙縫里都滲著血,往地下一坐,抬著頭嚷嚷道:“我就這個價,你愛娶不娶吧?!?p> 榮貴妃被這么喊惱了,挽著袖子就要上前理論,就看和貴人稍稍一擺扇子,點頭道:“好呀,那我們不娶了。來人,張家欠債萬兩,還不起錢,典押全家為本人世代為奴。來人與我寫文書,這就讓他畫押!”
此話一出,張老頭大驚失色:“你……你這怎么行!”
和貴人冷笑一聲:“萬兩白銀,放哪朝哪代你都是這么個下場!不賣身還債,好哇,江湖規(guī)矩一根手指頭抵五十兩,你把全家老少的手指頭給我,看看能不能給你免了幾千兩銀子!”
“我……我不能少手指頭!”張狗兒大哭喊道。
“那也不能給人當奴婢??!”張驢兒憤恨不已。
“為奴為婢倒還有個著落,你要真自力更生,下一代就得絕了后了?!焙唾F人指著鼻子罵道,當真毫不含糊:“也就你們家女兒能有善心人取了綿延一代子嗣,你家兒子怕是倒貼給人做兔兒爺都撈不著!”
我虛心向榮貴妃請教:“什么是兔兒爺呀?”
榮貴妃臉一紅,連忙對我噓了一聲:“女孩子家家的,別問這個?!?p> 張老頭被罵的毫無還口之力,大氣也不敢出,只一陣陣抽著。繡畫實在擔心,想要上前看看,被皇后攔了下來:“你莫發(fā)這個善心,他除了生下了你,可還對你善過?你這些年補貼家中,生下你的恩德怎么也報完了,往后你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往上算是紫禁城儲秀宮的大姑姑,往下算是江家的兒媳,不要再摻和張家的事情?!?p> 繡畫雖然不忍,但見皇后說得有理,便點了點頭。但我見她看了難受,便支她去天下樓的后廚與煮碗清粥,還吩咐她細細的煮好。繡畫應(yīng)了一聲去了,我看江楓路隨后也邁著小步子跟了上去,倒是覺得這一對兒方才是一家人。
張老頭伸手握拳砸著地面,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話:“我不可能把家里人的手指都剁了與你,就算都剁了也抵不了一萬兩,你到底想怎么樣?”
“賣給我,一人算你五百兩?!焙唾F人悠哉道:“已經(jīng)是頂天的價了,江南上好的俊俏丫頭也值不了這個錢。”
“我、我不是他親兒子?!睆報H兒此時辯解道:“我只是他侄子,算不得一家!”
“喊你來吃酒分錢你怎么沒說自己不算一家人呢。”和貴人又哼了一聲:“方才賭錢能少你的份?我算你三千兩你更完蛋?!?p> 張驢兒臉色發(fā)青,更是哇哇大哭起來。
“我家沒二十口人?!睆埨项^到底還是老一輩,陰沉著臉,只是低聲粗氣的道:“算上我大哥二哥,還有他們兩的老婆孩子,也就十幾口?!?p> “那就生到滿。”和貴人滿不在乎的道。
我和榮貴妃都被這等魄力驚得倒吸一口冷氣。
和貴人還很是刁鉆的問道:“你只是賭棍,又不是太監(jiān),再多生個兒子,無妨吧?”
“我可以再將我一個女兒抵押給你?!睆埨项^道:“送去春風樓作妾的那個,他們老爺已經(jīng)不喜歡她了,幾十兩銀子便可討回來?!?p> “我不要你家女兒?!焙唾F人神色一斂:“你們大丈夫男子幾個,天天想著靠妹妹女兒發(fā)財,生在你們家真是到了八輩子血霉?!?p> 和貴人又罵道:“你要真覺得女子好掙錢,何不把自己下面切了濃妝艷抹也去當個女孩兒?我聽說京城官員不準狎妓,養(yǎng)小倌兒的可是多得很呢!”
“你——!”張老頭氣的兩眼一瞪,翻了個白眼,又暈了過去。
張驢兒張狗兒一時間更沒多了神色,只是待在那兒不動。
和貴人見狀,也算消了氣,晃了晃扇子道:“罷了罷了,事已至此,無需追究。你們兩人就把這賣身文書給摁了,再把你們?nèi)依仙俳o叫來,一個都不許少?!?p> “那……那我們家呢?”張驢兒還沒忘那幾間破茅房。
“哦,那地方啊?!焙唾F人似乎才想起來,拿扇子點了點桌面:“燒了吧,就當給你女兒出嫁放煙火了?!?p> 和貴人一番言語,不消兩刻,張家人便前前后后都簽了賣身文契,往天下樓站了一排,往后都算是和貴人的人了。和貴人打量著他們,將男女分開,挨個道:“中原人講究一個祖宗在上,我不欺你們,往后不必跟我姓,還是姓張。不過以后你們的名字全劃了,就叫張一張二到張七。以后都給我去莊子上挖煤?!?p> 她走到女眷面前,細細打量了一番,那幾人莫不是低頭戰(zhàn)戰(zhàn)兢兢,衣裝更加破落的,便柔聲仔細問道:“幾位夫人小姐,可有地方去?”
那兩位婦人不敢作答,只是哆嗦,倒是一個與繡畫長得有兩分像的女孩兒開了口,怯怯道:“沒有……我爹說,這世上沒有我的去處,往后只能去八大胡同賣笑?!?p> “好姑娘,把這話忘了?!焙唾F人揉了揉小姑娘的頭,轉(zhuǎn)頭看向柳二娘:“哎,你這天下樓我看都是女子,可介意多放幾個幫傭?!?p> 柳二娘一聽,笑道:“這哪有不方便的道理,您送人過來,我高興還來不及。往后她們就跟我一道,奴家保證,她們再不會吃苦受累了?!?p> 如此安排一完,繡畫的清粥也煮好,與我們端了上來。她聽聞如此安排,也連聲嘆“好,妹妹和母親好就好。”便再無多話。
至于二人婚事,由我親自做主,定在下月,也就是十一月初七從儲秀宮出嫁。榮貴妃笑道:“這可是瑾嬪賜婚,可是大大的恩寵啊?!苯瓧髀放c繡畫連忙感激下跪,一時間其樂融融。
繡畫一事當了,現(xiàn)下已經(jīng)日暮月升,眼看都到了后宮要落鎖的時節(jié)??山袢帐掳l(fā)太多,我們都覺得意味悠長,尤其和貴人道:“讓我出來辦了樁事,連個月亮不讓看就把我塞回去,不合適吧?”
“那你想如何?”皇上問道。
皇上素來體貼,只要不過分,都是由著后宮自己鬧,但我總覺得,他對和貴人不是寵,是有點怕。
“我想去玩?!焙唾F人說的干凈利落。
皇上很是尷尬:“這里是大清,不是你大月氏,女子出門玩……不像話?!?p> “放心,我入鄉(xiāng)隨俗,不與男子玩?!焙唾F人大手一揮:“我只與女子取樂。”
“那你想去哪里取樂?”皇上還是有點怕她。
“剛剛他們說的那什么春風樓。”和貴人摸了摸下巴:“你們沒興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