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嶺雖是一條厚重綿長的山脈,阻隔出了南北方之差,可也不是無法翻越天塹。若是想要從關中到南方,就可以從那些峪口翻山,而子午峪正是關中和漢中的咽喉要道。
子午塢建在這子午峪的不遠處,一方面圖的是個易守難攻,另一方面就是想著若是碰上了無法抵擋的兵禍,順著子午峪就可以往漢中逃。
四月末的天氣已經(jīng)開始熱起來了,李嗨帶著顧主事給他的十個曲部清晨就從子午峪進了秦嶺,朝著那木炭窯坊前進。這一路走的他是腰酸腿乏,頭上直冒汗,再加上為了避開人,走得也是隱蔽的小山道。
李嗨走得熱的不行,問那打頭名喚徐九的張家曲部要了些水喝,又拿著水洗了把臉,這才覺得清爽了一些。
曲部就是私兵,是高門士族得以保證自己安全的最后砝碼,到了亂世就可以變成爭霸天下的資本。
跟著李嗨的這群張家曲部個個身上背著長刀和弓箭,一個個目露精光,身上氣息駭人,一看就是見過血的精兵??磥眍欀魇聦@件事也很重視,不然也用不上子午塢的牌面。
李嗨本來想帶苗方一起來,可是昨天苗方家里被打砸的一團糟,于是就讓苗方留在家里好好收拾收拾。
至于那丘二最后已經(jīng)被苗方母子倆打得走不了道,被他那兩個打手在人群的唾罵聲中,灰溜溜的抬走了。
等到了正午,李嗨帶著徐九這行人終于趕到了俞騫管事的那個木炭窯坊。
此時木炭窯坊也正好是中午休息吃飯的時候,一群光著膀子,滿臉黑灰的燒炭工正蹲在地上,端著碗扒拉飯,看到李嗨這行人全副武裝的樣子都驚得張大了嘴巴,一個個那架勢看樣子就想跑。不過等認出他們也是子午塢的人之后,倒是淡定起來,繼續(xù)對著碗里的食物奮戰(zhàn)。
“你們管事的呢!”李嗨也不啰嗦,直接問了起來,同時對著徐九使了一個眼色。
“你們是塢里來的人吧!俞管事就在那房子里吃晌午飯呢!”有一燒炭工給了李嗨答案,還咧著嘴笑了起來,一邊給李嗨指清了方向。
徐九對李嗨的顏色心領神會,讓自己五個手下分散警戒在這木炭窯坊周圍,剩下的人包括自己跟著李嗨走進了那間小原木房。
一進房中,李嗨就看到俞騫正細嚼慢咽的吃著碗里的食物,頭也不抬的說道:“不是和你們這些家伙說過了么?我吃飯的時候別進我的屋子!”
可一聽到房間里的腳步聲越來越多,俞正也感覺到不對勁了,抬起頭就看見了正對著他微笑的李嗨。
“你!你……不是……”
“沒錯,就是我!”李嗨背著手似笑非笑的看著俞騫。
俞騫哪見過這陣勢,見李嗨身邊的人分明就是子午塢里的精銳曲部,立馬嚇得嘴唇顫抖起來,說道:“你……我……”
精神顯然已經(jīng)到了崩潰的邊緣。
這點倒是讓李嗨很意外,正所謂做賊心虛,這俞騫雖然長得還算秀氣,可卻起來沒有一點他那個老狐貍一樣的父親沉得住氣。只是看到自己這行人就手足無措,想來那猜測果然是對的,這俞騫定然和那伙薅子午塢羊毛的人有關。
李嗨眼睛微瞇,開口道:“你的事發(fā)了!不說說么?”
一聽見這話,俞騫立馬覺得身子都軟了半截,直接癱在了椅子上,低著頭不知道在想著什么。
瞧著俞騫那樣子,李嗨就知道這人的精神已經(jīng)快崩潰了,正準備徹底壓垮俞騫最后的防備之時,門外卻擠進來了一個人,高聲叫道:
“俞管事不好了!有個燒炭的早上非要出去捉野雞,到現(xiàn)在還沒回來!”
誰知這俞騫聽到這句話之后,立馬坐正了身子,擦了擦臉上的汗水說道:“叫什么叫!丟個人算得上什么大事,這塢里來了人,麻甘你還不快給李賬房見禮!”
一句話說完,李嗨雖聽得出俞騫的語氣還有些虛,可臉色慢慢恢復了正常。
回頭一看,正好瞧見一個高高瘦瘦,只留著八字胡的男子正笑著對自己作揖道:“小人麻甘見過李賬房。”
“對了!李賬房今日為何帶著塢里的曲部來到我這個破地方?有何要緊事?”身后的俞騫已經(jīng)開始裝起傻了,把自己剛才那狼狽樣子似乎是忘了。
李嗨卻知道這俞騫和麻甘是在給自己演戲,本來該是手到擒來的事情卻發(fā)生了變化。不過他本來也沒想著一蹴而就,心里早有多個方案,敲山震虎只是其中之一。
當下也不啰嗦,直接說出自己的來意:“我既是賬房先生,自然是來查你們木炭窯坊的賬的,想來你們也該知道,若是沒有問題,我何必來這深山野林中。”
“這是哪里的話,我們這木炭窯坊可是塢里最苦哈哈的差事了,從伐木到做成木炭可都是力氣活,要出問題怎么會是我們出問題!”俞騫這個管事還沒開口,那麻甘就開始對著李嗨倒苦水。
看著俞騫訕訕的樣子,李嗨這算是看出來了,這個木炭窯坊實際做主的怕不就是這個麻甘。弄清楚了兩人之間的關系后,更是成竹在胸,說道:
“你們這雖是苦差事,可塢里為何在這深山野里弄了個燒木炭的地方?還不是這附近都是好木材,這燒出來的炭自然金貴。莫說別的廢話了,快把你們的底賬拿出來!”
麻甘知道李嗨來者不善,本來就沒想著能阻止他查賬,方才也就是故意拖些時間,好讓俞騫這個家伙定定心神。于是說道:
“哎!這給塢里這樣賣命干活,還得遭懷疑。罷了!罷了!俞管事你把賬都拿出來給李賬房過目吧!”
俞騫指了指自己身后那個放著賬目的架子,說道:“好!李賬房請看這里,這木炭窯坊的底賬大都是一年一對,等到年關的時候就送到塢里銷毀了。我這里剩下的就是今年這四個月的賬了,不知道李賬房想查哪個月的賬目?”
李嗨努了努嘴,對身邊的徐九說道:“徐老哥,這賬目你都跟兄弟們拿走收好!”
徐九依言而行,因為這底賬只不過是記錄每日生產(chǎn)出來的木炭,所以也沒有多少,只有四個竹簡。徐九尋了一個布袋就裝了起來,系好之后就甩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麻甘知道李嗨拿著這底賬查不出來什么,于是臉上裝作憤慨的說道:“李賬房若是查不出來什么差錯,怎么還我等清白?”
李嗨轉(zhuǎn)過頭蔑笑道:“誰說我就只查你們的底賬?你們那伐木的人該是有一本伐得木料數(shù)量的小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