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是梅起落在般若寺最虔誠的幾日。
一些年輕僧人看見這樣一個人,非常震驚,心中暗自盤算自己什么時候身邊多了一個如此赤子心的僧人?后來一看,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梅起落。
是他?
眾人恍然。
恍然后又有微驚,他這幾年也沒見得如此得力啊。
...
梅起落對著齊平認(rèn)真行了一個禪禮,平靜地道了句:“齊平師兄好?!?p> 齊平提了提背后的大筐,回了禮,也道了句:“空空師弟好?!?p> 齊平進(jìn)了寺門,關(guān)上寺門,門縫內(nèi)看見那個僧人還在高高的通天階梯上放眼遠(yuǎn)眺,雖然沒擋住師兄弟們上下的路,他心里卻更加奇怪。
臺階上的梅起落,看著深山間的景色,感慨自己不久后恐怕也是其中一員。
他輕嘆一聲,將雙手疊在一起,走進(jìn)寺門,緩緩走向山頂?shù)拇蟮睢?p> 過了大雄寶殿,一旁屋檐下的自明用手勢招呼著他快來快來,手里則拿著一件雖然老舊,但仍干凈整潔的黑色衣衫,背上背著兩把劍。
衣服都是三年前穿的,如今也不知道合不合身。
他走到門檻處,發(fā)現(xiàn)里面的自在觀主持正閉目端坐。
自明推了推他,微笑小聲道:“師父的退步禪舉世無雙,普賢師叔雖然佛法極深,但因修的是雙禪,單論退步禪也遠(yuǎn)不及師父,他今日為你親自看看身體狀況,這個機會不知何等難得,你可要好好把握啊?!?p> 這是自然,梅起落跨進(jìn)大門,走上前去跪拜道:“主持好?!?p> 睜眼的主持示意他起身,開口道:“從洞內(nèi)出來后,你好像就沒有發(fā)生過那樣的情況?”
“托我般若的福。”
主持嗯了一聲,揮了揮手,自明執(zhí)禮退下,關(guān)上門候在門外。
一瞬間,主持眼里倏而升起星辰,他的氣機驟然間如高山穩(wěn),如滄海深,難以言盡,如一道深淵橫亙在梅起落面前,他看得見的只有無盡無窮。
在這雙眼睛下,梅起落只感覺全身無不被看透,那是何等高深的修為?
他的血液沸騰了,不知道主持使了什么手段,他的血液突然變成了萬彩流動,如同天下劇毒齊聚!
屋子內(nèi)突然氤氳著蒙蒙霧氣,全是從梅起落身體上發(fā)散的,又是發(fā)病的狀況!
不過有一件事很好,除了熱,他沒有痛苦。
主持的眼里神火璀璨,他凝視著梅起落的血液,有疑惑。
活了接近千年,又縱橫世間多個百年,他什么事情沒有見過?
但這種事情,他是真的沒有見過,就連用退步禪的思考方式也不能推算出絲毫情形。
想起古靈最后那句莫名的話,主持皺了皺眉,突然拿出了七彩降魔杵,七彩降魔杵散發(fā)出無數(shù)只為弒魔而生的金黃殺氣,齊齊襲向梅起落。
不知是降魔杵的原因還是身體內(nèi)激蕩的血液,梅起落終于感應(yīng)到了極致的疼痛,他啊的一聲大叫出來,雙眼瞬間血紅,身體周遭自然而然就繚繞著濃郁的血色氣息與金黃殺氣對抗!
無比駭人!
“古靈...”
自在觀眉頭緊皺,他中指在小桌上連敲七十二下,止住了梅起落這般趨勢。
...
門外的自明待得久了,有些驚訝,怎么時間比說好的長了這么久?空空的身體難道連您也難以下手嗎?
門內(nèi),降魔杵將他的血液中的異彩終于全部剔除干凈,雖然梅起落的雙眼仍舊是血紅,但身體某個部位出現(xiàn)了奇異的變化。
很久很久后。
自明應(yīng)聲推門。
...
自在觀主持收起降魔杵與釋放出的無數(shù)氣機,輕聲道:“善。”
梅起落看著自己色彩正常的軀體,壓抑住震驚,喘氣長跪道:“謝主持!”
主持點了點頭,推門而出。
“哦,對了,不管你到時候在紅塵中怎么走,頭上可千萬不要掛著般若寺的名頭?!?p> “切記切記?!?p> 主持杵著錫杖緩緩走遠(yuǎn),背影有些佝僂,卻還在如同自語般大聲叮囑著梅起落。
梅起落嘿嘿笑著,心想我當(dāng)然不會給般若抹黑,前提是他們別認(rèn)出我。
自明放下鏡子,十分認(rèn)真道:“你這三年掛著羊頭賣了無數(shù)狗肉,每次對我的稱呼也是草草了事,今日就要離別了,你能不能讓我過過師長癮?”
梅起落看著自明,心里有些好笑,他閉上眼睛,凝神靜氣,片刻后,對著自明恭恭敬敬的行了一個大禮,道了句:“恩自明師叔祖三年管教,空空終身難忘。”
自明點了點頭,大手再一次覆在他頭頂,仿佛佛陀灌頂,道了句:“此去江湖,機靈些,該說就少多,不該說就莫說?!保賹⒁路f給他,衣服上枕著一個劍鞘,與兩把劍。
“我肯定會殺人?!?p> “不過答應(yīng)你,不會濫殺?!?p> 梅起落就著身上的僧衣,穿上自己三年前的衣服,不少地方有裁剪,依舊合他的身。
兩者間默默無言,梅起落突然說道:“你天資這般聰穎,那我能不能再打一遍那套拳法,然后你試著記下來,再拿去慢慢研究?呃..當(dāng)初那個名字是亂起的,那名字什么的...”
那套拳法非常逆天,剛來的時候自明想以理取走梅起落雙劍,卻就被他用這套拳法招呼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如果真正要論身法的話,兩者修為相同的情況下自明還真打不過他。
梅起落看了看通天梯,又看了看暗沉的高天,想了想,道:“就叫執(zhí)天拳吧。”
自明眼前一亮。
...
山門前。
鼻青臉腫的梅起落沒好氣的看著自明。
自明對著他躬了躬身,雙手合十道:“走好。”
群山暗淡,繁星漸盛,自明有些擔(dān)憂,“今日這般晚了,你就不能明天走?”
“莫非你是想著就要看不見我了,所以打我一頓好好出出氣?”
梅起落渾身青紫,岔開話頭,身上的傷勢雖是他梅起落自己換來的,但緣頭不可推阻的自明訕訕一笑。
“走了走了?!?p> 梅起落擺了擺手,走下通天梯,身影漸漸遠(yuǎn)去。
這小子倒是果斷,下去了便不打算再上來,就連反身留念也沒有。
或許是久了沒看見梅起落上來,或許是意外梅起落竟然就這般一去不回,自明慢慢踏步到通天梯前,看著無人的下方。
這一別在他眼里,很大程度上就是永別,梅起落活下來的機會連渺茫都稱不上,太多的未知足以將一個初入江湖的人給完全摧毀。
他自明年齡不大,再加上靈魂被斬,又渾噩了幾十年,這般往復(fù)后,導(dǎo)致他內(nèi)心深處,其實與一個十八九的孩子差不了多少,所以才也會偷懶,有時也會讓師兄幫自己洗洗僧衣。
而梅起落,和他生活了三年。
等等。
夕陽終于完全落下,四野黑寂,自明雙手負(fù)后,眼里順勢燃起兩柱神火,經(jīng)久不息。
“活下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