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畫面不定期地就會出現(xiàn),往往是在我最不希望的時侯。
有時,畫面很小,轉(zhuǎn)瞬即逝,祖母端著杯水張嘴說著什么,但我從來就不知道是什么,因為畫面來去太快。
有時畫面停留時間長些,更真實些:我坐在秋千上,祖父在后面推我,我可以感受到他推我的手臂力量以及落下時我的志忑不安;我的笑聲在風中回蕩。然后畫面就消失了。
有些畫面我清楚地記得是來自我的過去,我就在其中,但有些是全新的,仿佛以前從未發(fā)生過。
在客廳,當?shù)鹿爬崖遒ぞw沿著我的雙臂上移,手臂下生著火的時候,我就會看到如下畫面:我很小,三歲或四歲,在前院剛割過的草坪上跑著,旁邊是一只身體像狗卻長著虎皮的動物,它頭圓圓的,胸圓而寬,短腿,不同于我見過的其他動物。
它蹲下來擺好姿勢準備向我跳起,我笑個不停。它跳起來,我想抓住它,但是我太小,我們倆倒在草地上。我們玩摔跤,它比我壯。
它跳到空中,出乎我意料的是,它沒有落下來,而是變成一只鳥,圍著我飛,就在我剛好夠不到的高度。它盤旋一陣后沖下來,從我兩之間字過,落到二十英尺遠的地方,又變成動物這回像一只沒有尾巴的猴子。它蹲伏下去,向我沖來。
這時,一個人沿路走過來,很年輕,銀藍相間的橡膠服緊緊裹著身體,就像潛水服一樣。
他跟我說話,但他的語言我不懂。他叫了“哈德利”的名字,沖著那只動物點頭。哈德利跑到他跟前,從猴子變成一只更大的動物,有點像熊但卻有若獅子一樣的鬃毛。他倆的頭都是平的,那個人在哈德利的下顎撓癢癢。這時我的祖父從屋里走出來,他看上去挺年輕,但我知道他至少有五十歲了。
他和那個人握了手,他們說著話,但我不懂他們在說什么。然后,那個人沖我笑笑,舉起手,我突然離開了地面,在空中飛起來。哈德利跟著我,又變成一只鳥。我自己掌握著平衡,方向由那個人控制,他的手一會兒向左一會兒向右。我和哈德利在半空中玩要,它用喙啄得我癢,我則努力去抓他。突然,我睜開眼,畫面不見了。
“你祖父可以讓自己隨意隱身。”我聽見德古拉說道。我又閉上眼。晶體繼續(xù)向上移動,將防火能力散布到身體其他部位?!澳鞘亲畈怀R姷某芰χ?,只有百分之一的人有,他就是其中之一。他可以讓自己及他觸摸過的東西完全消失。
“他有一次捉弄過我,那時我還不知道他有什么超能力。你當時三歲,我剛開始到你們家工作。我頭一天來過你家,可第二天,我上了山坡卻沒看到房子。有車道,有車,有樹,就是沒有房子。我還以為是我糊涂了,就繼續(xù)向前走,但當我意識到走得太遠回過頭時,發(fā)現(xiàn)在不遠處有棟房子,而我發(fā)誓剛才那里絕對沒有。因此我又往回走,但當我離房子很近時,它又不見了。我站在那兒,看著房子應該在的地方,卻只看到旁邊的樹。因此我繼續(xù)走,當我第三次經(jīng)過的時候,你祖父才讓房子水久地立在那里了,他禁不住放聲大笑。在接下來的一年半時間里,我們都在笑那天發(fā)生的事,直到最后。”
我睜開眼,又看到那些戰(zhàn)爭畫面,更多的爆炸、大火和死亡。
“你祖父是個好人?!钡鹿爬f,“他喜歡逗人們笑,喜歡講笑話。我不記得有哪次離開你們家肚子是不痛的,都是笑得太多了。”?
天變紅了。一棵樹從空中飛過,是那個我在家里見過的穿著銀藍相間衣服的人扔的。
樹砸死兩個摩伽人,我想歡呼勝利,但那又有什么用?不管我看見多少摩伽人死去,那天的結(jié)局都不會改變,洛伽人終究會失敗,所有人死絕;我還是被送來地球。
“我從未見過他發(fā)火。當別人都失去了耐心,被緊張籠罩的時候,他卻能保持鎮(zhèn)靜。往往也就是那種時候,他會拿出最好的笑話,就這樣,大家又會笑了?!?p> 小巨獸的目標是孩子。孩子沒有任何抵抗力,手里還拿著焰火。只有少數(shù)人和巨獸作戰(zhàn),多數(shù)都在救孩子。這就是我們會失敗的原因。
“你祖母則不同,安靜,言語不多,但很聰明。你祖父母性格互補,祖父無憂無慮,祖母默默工作,一切按計劃進行?!?p> 遠處高空中我仍能看到一縷藍煙的痕跡,那是載我們來地球的飛船留下的,載著我們九個人和九個保護者。藍煙的出現(xiàn)并沒有讓摩伽人不安。
“還有朱利安娜,我的妻子?!?p> 更遠的地方發(fā)生了爆炸,但更像地球上火箭發(fā)射時的樣子。又一艘飛船升空,拖著火跡,起初很慢,然后慢慢加速。我迷惑了。我們的飛船不用點火起飛,不使用油或汽油。他們會留下一縷淡淡的藍煙,是用作動力的晶體留下的,從來不會像這艘一樣點火發(fā)射。第二艘飛船比第一艘慢、笨,但還是起飛了,升空了,加速了。
德古拉從來沒提過還有艘飛船。誰在里面?它去哪兒?摩伽人指著它大喊,那同樣令他們感到緊張。洛伽人一時間有些激動,
“我的妻子有著我見過的最綠的眼睛,亮綠色的,像綠寶石。她不斷地帶回動物當寵物養(yǎng)。我從來不知道她看中我什么?!?p> 那頭巨獸回來了,那頭長著紅眼睛和長角的巨獸。口水混著鮮血從剪刀般鋒利的牙齒上流下來,牙齒太大,嘴巴都包不住。那個穿著銀藍相間衣服的人就站在它面前。
他試圖用超能力將它舉起,離地幾英尺后巨獸掙扎起來,就沒再舉高了。巨獸咆哮著扭動著落回地面,頂著那人的力量向前沖,終究無法脫圍。那人又將它舉起,借著月光可以看到他臉上的汗珠和血水。然后他雙手合起,巨獸側(cè)身摔倒,大地都震動了。天空電閃雷鳴,但并沒下雨。
“她喜歡睡懶覺,我總是比她早醒。我會起來看報,準備早餐,出去散步。有時候我回來了她還在睡,我有些著急,等不及要一起開始新的一天。只要有她在身邊就會讓我感覺良好。這時我會進去叫她,而她會把頭埋在被子里朝我吼,幾乎每天早晨都是如此?!?p> 巨獸在靜扎,逃不出那人的掌控。其他保護者加入進來,每個人都對巨獸施加一種力量,火和閃電如同雨點般砸向它,一束束來自不同方向的激光射向它。
有些保護者的出擊是看不見的,他們站在遠處,伸出手,集中精力,然后,在上空,風暴在醞酸,一大朵烏云在本無云彩的天空越集越密,內(nèi)部積蓄著能量。所有的保護者都參與進來,所有人都在幫著形成這朵巨云。最后,一道巨大的閃電直射下來擊中巨獸,它死了。
“我能做什么呢?誰又能做什么呢?我們總共才十九個人,九個孩子,九個掌管者,外加一個飛行員,我們當時只是碰巧在那兒而已,并非通過某種方式選出來的。我們掌管者不會打仗,會又能怎樣?掌管者屬于官僚,負責維持星球的運轉(zhuǎn)、教書、訓練小守護者理解和操控他們的超能力。我們生來就不是當戰(zhàn)土的,根本無能為力,只會像別人那樣被殺死。我們所能做的就是離開,和你們一起離開,直到有一天重返洛伽,光復宇宙最美麗的星球”
我閉上眼睛。再次睜開,戰(zhàn)斗已經(jīng)結(jié)束。地上冒著煙,滿是尸體和垂死的人們,樹木折斷了,森林燒毀了,除了少數(shù)幾個摩伽人外幾乎沒有什么是站立著的。這幾個摩伽人還可以活著去講述這段經(jīng)歷。
南天升起太陽,浸泡著鮮血的大地泛出淡淡的紅光。成堆的尸體,不全是完好無損的,不全是尸首齊全的。那個穿著銀藍相間衣服的人在其中一堆尸體的頂端,他和其他人一樣,也死了。他的尸體上沒有明顯的傷痕,但還是死了。
我猛地睜開眼。我無法呼吸,嘴巴很干,焦渴。
“來?!钡鹿爬f。他幫我從矮幾上下來,領著我到了廚房,給我拉出一把椅子。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但我還是眨眨眼,沒讓它流出來。德古拉給我倒了杯水,我一口氣全喝完了,沒剩一滴。我把杯子還給德古拉,他又把它倒?jié)M。我低著頭,仍在喘著氣。
我把第二杯水喝完,看著德古拉
“你為什么沒有告訴我第二艘飛船的事?”我問。
“你在說什么?”
“還有一艘船。”我說。
“哪兒還有一艘船”
“洛伽上。我們離開那天,在我們之后又飛起一艘?!?p> “不可能?!彼f。
“為什么不可能?”
“因為其他船都已經(jīng)毀了,我親眼看見的。摩伽人降落時,首先襲擊的是航空港,我們坐的那艘船是唯一幸免于難的一艘,能夠起飛已經(jīng)是奇跡了。”
“我真的看到還有一艘船,眼其他的不同,是燃料做動力的,尾后有一團火”
德古拉注視著我,皺著眉,他在努力回憶。
“你肯定嗎,大衛(wèi)?”
“肯定。”
他靠向椅背,看著窗外。伯尼?科薩在地上,向上看著我們倆。
“它飛離了洛伽,”我說,“整個過程我都看見了,直到它消失。”
“不合理。”德古拉說,
“我不明白那怎么可能,當時根本一無所剩?!?p> “還有一艘船?!?p> 我們坐著,沉默許久。
“德古拉?”
“什么?”
“那艘船上會有什么?”
他緊緊盯著我。
“我不知道,”他說,“我真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