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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鼎棋—風(fēng)臨城之百虺入城

第80章 予輝(4)

  遭拒的烏鴉鬼哭一般嘶鳴,威脅地?fù)渲T大的翅膀,輕盈的羽毛瞬間化作根根利劍,距離四足又是那么近。予輝趕緊招呼四足回到地面,免得被烏鴉咬傷,可惜終究遲了一步,烏鴉蓋滿濃厚羽毛的翅膀鋒利又大力,一下扇得四足跌落至地面??蓱z的孩子頭著地,頓時血流如注,暈死在他的懷里。

  “四足!四足!你醒醒啊?!?p>  “疼啊……疼……”扭曲了身子的男孩氣息微弱,掙扎了好一陣兒,睜開雙眼,眼中的靈動和明亮被混沌遮蔽,傻傻地一笑,單個蹦字兒:“嘿、嘿?!?p>  “四足!”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烏鴉落在他的頭頂,尖利的爪子扣著頭皮,隨時全部扯下來似的。他全身僵硬著,一動不敢動。

  “四足不聽令,留他何用。”黑暗之靈莊嚴(yán)宣告。他悲傷地看著懷里傻掉的弟弟。

  “來自……的命令,黑鴉族人必須服從?!?p>  他的耳朵滋滋一痛,又錯過了幾個關(guān)鍵字眼兒。

  “黑鴉族繼承人予輝聽令,即日起乘船出海,不到天璇閣變時……不得歸來?!?p>  父親下的出海令和三不準(zhǔn),就是來源于此嗎。

  漁民一口氣嘆在咸味海風(fēng)中。

  他還是忘記掉黑靈鴉的部分話語。

  父親顯然只知道天璇閣變,并不知道天璇閣變是個什么作用,也就不能夠以理服人,讓兒子心甘情愿出海,無奈之中只能搬出為父的高壓。

  居高臨下的黑烏鴉實在叫人討厭,居然對他也下令了。

  “啊——痛!痛!”剛開始,他堅決不屈服于烏鴉的意志,堅決不接受烏鴉傳達的指令。

  “我不去東海!天璇閣變一輪星象,少則五六年,多則二十年,我要呆多久?萬一他就是不變,難道我一輩子耗在海上?”

  想到這個可能發(fā)生的后果,予輝可真是害怕。這不跟關(guān)犯人一模一樣么?誰來照料老父親?誰來撫養(yǎng)四足?誰來打理家族?不行,絕對不能屈服在死烏鴉的淫威下。

  刺耳的嘶鳴聲十分沙啞,好像腳踩在鋪了一層砂礫的石板上,負(fù)隅頑抗換來的就是從耳膜傳遞到整個頭顱的撕裂,內(nèi)心的抗拒只會帶來折彎人全身傲骨的懲罰。難道這就是不聽令的四足剛剛經(jīng)歷過的嗎。拒絕來自惡靈的命令,都要被折騰成傻子嗎!可惡的烏鴉!

  鉆耳的疼痛貫穿大腦之后,從上向下蔓延至全身,他忽然間害怕起來。

  思想偏偏在最不該開小差的時候跑偏——要是在反抗下去,被烏鴉折騰傻了,就像四足那樣,還能繼續(xù)看書么?沒看完的《海風(fēng)志》,是不是就永遠都看不完了?沒去過的地方,是不是永遠都去不成了?

  他不屈不撓抗?fàn)幭氯ィ`鴉便會把他折磨成如同變傻了的四足。那首歌很不合時宜,又恰如好處地響起——

  “很遠很遠的天邊

  有美麗的巧娘巖

  她的情郎在北邊

  等待望穿姑娘的眼——”

  如果傻了,還能記得南天之際有座巧娘巖嗎?

  光怪陸離、千奇百怪的世界成了最大的誘惑,內(nèi)心里最軟的弱點遭遇狠狠的擊打。于是,予輝很不爭氣地松了一口氣,雙膝重重著地,就此跪在黑烏鴉停留過的枝丫下,接受了靈鴉的指令。把變傻了的弟弟和日益衰老的父親扔在身后,離開族人,孑然一身撐了條小舟,在東海海上一漂就是十年之久。

  可是,漂著是為了什么呢。時至今日,他都不知道天璇閣變什么時候才能發(fā)生,不知道這一趟漫長的出海究竟是為了什么,不知道這一通折磨得他不成人樣的懲罰,何時才能畫上句號。

  或許得一輩子。

  “姑娘魂牽夢兒繞

  北望不見情郎歸

  世上風(fēng)景變呀變

  歲月是否換了你容顏——”

  斗轉(zhuǎn)星移物變,滄?;L?。南天之際的巧娘巖,還在等他嗎?

  --------

  他的意識繼續(xù)在回憶中飄動,從一段回憶進入另一段回憶,一個夢境進入另一個夢境。

  風(fēng)臨城東海依然風(fēng)平浪靜。

  波濤起伏的海浪綿綿襲來,帶動沉睡在波紋中的海鷗有節(jié)奏地起伏搖晃。時間長河奔流入海,把中年漁民送回東海小船上。

  夜里的海水深得變成了黑色,猶如一個巨大無比的深淵,將所有靠近的船只和魚蝦全部吸進無底洞。

  一只巨大黑烏鴉從天而降,穩(wěn)穩(wěn)落在中年漁民的肩膀上。他的雙腳依然踩在時間的河水中,對外界任何的刺激都沒有反應(yīng)。

  漁民在發(fā)愣,低頭看看自己飄動的身體,再看看船一頭坐著的另一個自己,以及他肩上停著的烏鴉,方知還是沒有回到現(xiàn)實中。

  因為他們兩個是同一個人。

  記不得靈魂為何出竅,也記不得發(fā)生過什么。

  東海海上的小漁船,流淌在喝水中的年輕自己在讀故事,樹枝上的烏鴉。時間的河時而順行,時而逆流,時而彎折,叫人一時間分不清誰先誰后。

  環(huán)顧周身,哪里有什么四足。記得上一次上岸,二叔告訴他,那孩子在陸地上活的好好,人是健康長大了,可惜傻了也治不好,孩子的身手從來不弱,不管長多大歲數(shù),上樹掏鳥蛋是永恒不變的最大樂趣,多年未見,大概早把有個哥哥的事情給忘了。

  緩緩地,漁民終于飄向小漁船上,準(zhǔn)備與船上沉睡的自己合而為一。

  可一個突然想起的聲音,叫他原本緩慢下落的意識嗖地從云端墜落,耳邊的風(fēng)呼嘯而過,海浪聲節(jié)節(jié)攀高,其中夾雜著一個女子搖鈴求救的哭聲。

  “予輝哥——予輝哥——快來救我——”

  他打了一個寒戰(zhàn)的同時,船上沉睡的漁民打一個激靈,意識和身體終于融合了。這一刻,好像鴻蒙初辟之后生物第一次有了意識。他試探著向那發(fā)出求救的女子確認(rèn)身份:“凝——兒?”

  “予輝哥!”

  隔著虛空,予輝急切叫著她名字:“凝兒?出什么事了?”

  女子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傳來:“……金烏神降旨……尸骨帶入城中……公子季奉命……他……要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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