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慌慌張張跑出房門外,聽到聲音是從供奉神靈的屋子傳來的,忽然想到神像頭和胳膊斷裂的事,心想這事要是讓老頭知道他能飛天,所以只敢隔著門框偷偷憋著眼往里面瞅。
“小子,還不趕緊來,壓死我了…今天這都是些什么亂七八糟的事,小子…”,白小溜見老頭在里面喊他,也只能狀著膽跑進去,進去一看心里就明白了。
只見亂塵仙人手里抱著個老大的木頭神頭,腦袋上還起了一個疙瘩,想是他剛才給神像磕頭的時候,那神頭自己沒裝好又滾了下來砸到的。比這更慘的是,神像兩個胳膊,兩條木頭腿也全都掉了下來,壓得老頭在下面直喘氣。
白小溜趕緊上去講這些木頭玩意從老頭身上拉開,一邊還故意問他:“師傅,你這是看館里神像陳舊,打算重新做一個嗎?那你也不用自己動手啊,叫我來就行了…”。
老頭這會又痛又氣,痛的也不在身上,剛才那山門無緣無故被人撞個稀碎,自己苦主要貼幾貫錢修個新的,這會連神像都倒了,也不知道是上天那個神仙不滿,重新再修個新的又要再貼幾十貫的銀錢。
一想到錢,亂塵仙人心如刀割。這館里多的是耗子蟑螂,外面多得是爛蟲大蛇,唯獨多不出幾個白花花,黃沉沉的財寶。最近上山來的香客也不知道怎么了,各個窮的叮當,連最便宜的三柱清香都不買,只顧自己往神像旁磕三個響頭,起身就走倒也干脆利落。
聽到少年的話心頭氣噴了出來:“混賬,咱們爺兩哪有多余的財物搞個新神像?你看看為師我這樣的神仙,是那種趴地跪求趙公明的人嗎?傻不愣登,還不趕緊把我扶起來,讓我好順順氣只顧在那里啩躁…”。
白小溜歪著腦袋把老頭從地上摻了起來,再看他一臉的老褶子,心里竟然一酸,師傅也真是老了只能拿話搪塞安慰他。
“師傅,我看書上說得好,天無絕人之路,路上也有青菜蘿卜,一件歸一件,壞事盡后好事來嗎,我給你拿毛巾去,你這一頭一臉的灰泥”。
老頭哼哼唧唧鼓著肚子對著少年擺擺手:“趕緊去,一會咱爺兩還要下山去員外家吃飯,你,你給我搞得精神一點,搞不好這次買新神像的錢都有了”,想到這里,亂塵仙人忽然一樂,也對,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都湊在一個巧字上。
白小溜慌慌張張的跑出神館,忽然看自己眼前白影一閃,腿腳都沒收住竟然撞了個滿懷,頓時溫香軟玉抱個結實,一起滾到在青石板路上。
等他滿頭眩暈的清醒過來,只跟眼前人鼻子對鼻子都快貼一起了,一雙美眸瞪圓吃驚的看著,一雙手還擱在胸前阻擋,軟綿綿的一片。
少年趕緊一骨碌站起來,對著倒在地上的女子慌張的作揖:“我…我…我沒看到小娘子你路過,不是有意的,你…你沒事吧?”,說完伸手就要去拉姑娘,那女子也是硬氣讓過遞過來的手,自己摸索著站了起來,只是臉上紅霞一片燦若桃花。
這小娘子身著白錦素衣沾著少許地上的翠綠輕孚,身形纖纖楊柳,柔弱潔白。她天生一張瓜子臉兒,五官精致的就跟畫中仙女下凡一般。白小溜看得也是癡了,要不是他師父扶著腰蜷著腿哼哼唧唧的挪出來,只怕看上一輩子也是愿意的。
亂塵仙人一見來人也是認得,劉員外的二女兒,名字起得也雅致叫素卷,趕緊上前詢問:“二姑娘怎么自己先跑上山來了?難道是劉員外還有什么囑咐,那也不用你親自來,找個下人傳個話即可”。
素卷臉上慌張起來,嘴里直說:“沒,我爹沒有什么要我?guī)н^來的,只是我自己在宅子里無趣了,湊巧到山上來看個雨后野景…”,說著話,眼睛卻不住地往白小溜這邊瞧。
老神仙什么人?地下的九頭蟲子,天上的機靈鵜鶘,心想這姑娘看什么野景的,自己家宅院修的庭院樓閣就有三處,奇花異草也是栽了滿園,跑到我們這里…嗯,難道是聽到他爹說要給她妹妹贅婿我徒弟,自己先上來截胡,有點亂。
原來這素卷是劉員外原配老婆生的,只是福分淺薄生出她自己挨不過先去了,后來員外又娶了一個進來再生了一個,那便是肥胖的三姑娘。
這素卷沒了娘,后媽待她不好,不是親生的自然不管不問,前些日子甚至傳出,后媽為了省心省個嫁妝,要讓這姑娘剃發(fā)去寺院出家供奉,可憐可憐。
哎,不管不管,自己一頭老臉一身臭汗哪里顧得這么許多,只能搪塞素卷:“哦,那姑娘請自觀山色,我剛跟我徒兒大掃除一場,一聲污泥也不方便接待,我們洗漱裝扮一番,姑娘請便”。
說完咳嗽一聲算是提醒白小溜,少年趕緊去準備燒鍋洗澡水,等老頭一圈一拐進了屋,看到素卷還在原地呆著,趕緊扯著她的衣袖讓進自己的房間,找了塊干凈的汗巾遞上。
“外面一會可能還會有雨,你呆在屋里躲躲也是好的,如果你要走,門邊有把青傘拿去方便用”,正囑咐著老頭又在那邊不耐煩地呼叫,自己趕緊要跑出去,想了想,又轉過頭對著素卷說。
“也沒什么招待你的,桌下我偷偷藏著兩枚上午摘得野山桃子,你吃吧,脆甜脆甜的”,說完對著素卷做了一個鬼臉,一溜煙的跑出去伺候老頭去了。
這姑娘等人都走了也放下心來,屋子雖小卻也干凈整潔,桌子下放著一白瓷碟兒,正放著兩枚青色桃子,眼里看的桌上還有少年抄寫的紙張,一邊拿著桃子送嘴里,一邊仔細看了起來。
白小溜的字其實不怎么樣,但是抄書自作卻有一套,紙上正印著寫了半首的殘詞:
風餐胄石路滄水,腳磕綠泥成烏胎。
人世沉浮終有界,輪回傷心奈何作。
也就這四句,多了也是沒有,姑娘看了半天仿佛是想到了什么,扔下桃子提起筆來在紙上加了一些:
不見人君心不悔,青燈可潤蓮花開。
再看一笑,正好外面又下起雨來,拿著門后的青傘自己蹣跚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