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芒之下,猿族村莊被詭異的蜈蚣鬼火,照耀得失去了溫馨色彩,那股陰風(fēng)隨火焰怒號而來,立時吹滅了村中半數(shù)燈火。
幽夜中,只一坨綠芒透著令人作嘔的明黃,仿若閻王殿前的長明火,慎人的綠色罩著當(dāng)家老爹的身影,叫人嘆息不已,如此鐵漢要倒戟于此,真是天不開眼。
老天昏聵之時,瘦巴巴的猴崽子卻顯出了真性情,樂小顛丟掉手中鐵錘,咬著牙,奮力沖到親爹身前,兩膀較力,眨眼工夫,就把樂有天丟出老遠,可他自己卻裹在了那綠芒之中。
村人心驚之時,只見小顛身上受著那酸火焦燎,渾身顫抖,猴小子慘叫一聲,便摔倒在了地上,眼見著……生死兩茫茫。
“兒子?。?!”
妖物猖狂,只叫白發(fā)人送了黑發(fā)人,村民見此情景,老弱婦孺淚落潸然,親人更是心焦絕望,猴兒親娘瘋了般咒罵著害人的妖物,抽泣著不顧一切的沖向了那團綠火,年輕女子們不敢相信眼前這慘烈的一幕,手足無措間,只能死死拉住要撲上去救兒子的小顛娘親。
看著猴兒親娘那撕心裂肺的神情,就連唾棄小顛的那十二太保,也心沉了半截。
此時,飛天蜈蚣更加囂張,長尾甩打,便把沖上來報仇的樂有天和村漢們,如鼓塵般擊飛,李蘑菇看猴鐵匠倒了,算計著余下的眾人再也敵不過那妖蟲,趕緊帶領(lǐng)十二猴太保沖上前去,只顧援救受傷村民,不再糾纏那陰毒蜈蚣。
這時,村長李大同手領(lǐng)長刀,和那妖物佯攻了兩合,幫忙引開妖物注意,待他兒子李蘑菇搶完了人,李大同忽然轉(zhuǎn)身,急忙催著眾人躲避逃命,長蟲見狀也跟了過來,它盤旋到村人上方,來了個壓頂之勢,只聽蟲妖‘滋滋’叫了幾聲,便撲下來瘋狂咬噬眾人。
芍藥村村民眼瞧無處遁逃,心死如灰,恨那物入骨,卻束手無策。
不遠處,樂有天被人架著往后逃避,他回頭望著兒子倒斃之處,那燒灼著的綠火刺痛著他的胸口,鐵漢心中飲恨,卻無淚。猛然間,老爹甩脫了攙扶著他的麥塞,只操起大斧,要去和那長蟲搏死拼命。
剽悍鐵匠憑著喪子之痛,鼓起瘋戾的勇氣,實打?qū)嵉暮拖x妖戰(zhàn)了十?dāng)?shù)回合。
那蜈蚣覺著樂有天難纏,就用上了詭計,它假裝逃跑,等猴鐵匠斷了攻擊的利勢,趕去追擊它時,飛天蜈蚣突然轉(zhuǎn)頭,大尾甩打,只將老爹砸打在地,叫他暈頭轉(zhuǎn)向。
看著中年漢子再也站不起來,蟲子腦袋沖著樂有天‘嗤嗤’怪叫,仿佛在譏笑眾人的愚蠢。
見村中唯一能反抗的鐵漢,變成了腦后棄物,蜈蚣耀武揚威,就要借勢殺光村中黎民,不用片刻,眾村人便被它沖的七歪八斜、無處可逃,頓時傷了十?dāng)?shù)人,蜈蚣所到之處,房倒屋塌,財物損失更是慘重。
夜中,這蟲子屠村的興致正高,村民則已絕望,哭泣聲在幽夜里嗚咽一片,不少人家抱團等死,互相依依不舍,做著最后的訣別,女子眼神無望、男子憤恨無奈、孩童們傷心的哭泣,芍藥村仿若人間煉獄。
那蟲妖趁著余威未熄,連連傷了幾戶村民,妖物再次轉(zhuǎn)頭尋找獵物時,就選上了被麥塞拉著逃命的小顛娘親。
霎時間,隆隆破空聲響徹,飛天蜈蚣在空中游走,好似一陣黑風(fēng),便把小顛親娘堵在了家門前的水井邊,他娘親想著能和兒子團聚,便再也不躲,欣然閉眼受死。
正這時,在那蟲子背后,‘嘭’的一聲烈響,陡然而發(fā),偌大團溫煦的赤芒閃起,在村前空場上,熾炎炸印出一道奇異的五星徽記,徽印中央熊熊烈火竄起丈高,火星迸濺,騰起的火光如巨龍般,死死咬住了妖蟲的尾巴,疾惡如仇。
蟲子掙扎的時候,痛苦的嘶叫聲從五星徽記中心傳來,橙金的光影映出火中那物呲著獠牙的黑影,詭煞駭人。
隨著嘶叫聲越來越大,火光數(shù)次騰燒沖天,火頭狠狠的裹住蟲妖尾巴,讓它再難肆虐。
這忽來的灼熱疼痛,引得長蟲轉(zhuǎn)身飛去火頭之上,將口炎再來二次、三次噴出,口口都吐向樂小顛的殘尸,可這一回,蟲子卻難再行猖狂,那妖蟲口中綠火,竟被憑地而起的赤炎盡數(shù)吞沒,那赤炎火流狂暴、猛烈,仿若洪荒巨猿攥住了毒蛇的七寸。
“飛天…蜈蚣…”
“…”
“…誅殺之?!?p> 赤團炎火中,隨著粗暴的喉音碎碎念叨,不知何物緩緩站起,眾村民難分其人或鬼,那物身上衣物殘破襤褸,身軀陽面蓄橙紅金毛,長尾擺卷,眼芒金黃似月華,更似日輪。
他站起身來,‘喝哈?。 暼X暴突,手中一召,飛來一物,卻不是孩兒親爹祖?zhèn)鞯睦菭t室中那件打鐵用的‘長柄爛鐵錘’。
此刻,飛天蜈蚣再想掙崩囂狂,已是徒勞。
霎時間,數(shù)十道火流纏空而上,化作條巨大的火蛟,蛟龍周身火光撕開暗寂的黑夜,將芍藥村照耀的片片金紅,猴兒驅(qū)怒火千重如百龍裂天,只把那妖蟲裹在了熾炎之中。
火猴飛身騰挪,步踏火流懸空而起,一躍如飛,在半空中踩住蜈蚣頭殼,大錘斗轉(zhuǎn)掄起,當(dāng)頭貫下,只把蟲子腦髓轟得炸裂迸飛,長蟲立時失了頭腦,倒墜在地。
眾人本以為這妖物完蛋了,可巨蟲身軀伏在地上,卻死而不僵,依然掙扎不斷。
赤金毛猴子見狀,驅(qū)著腳下火蛟追到蜈蚣身前,火猴猛然張開喉嗓,只從犬牙間噴出道真火,火滔做風(fēng)卷殘云狀,頓時把那百足蟲燒蝕殆盡,變作了一具焦骸。
當(dāng)日深夜,芍藥村黎民只望著那驚人一幕,說不出話,靜鴉鴉聽著火燒毒蟲的‘噼撲’聲響,眼看那猴小子卻還不罷休。只見他收了火蛟后,直用大錘玩命砸打死蟲,邊砸邊把這蟲子祖宗八輩都罵了個遍。
那罵聲實在難聽,似叫天色都暗了幾分,連他親爹醒轉(zhuǎn)了,上去拉他都拉不住,直到樂有天把兒子手中爛鐵錘奪下,小顛還一個勁的用腳猛踩那蟲尸不停。
最后,大家都懶得理這火猴子了,各自忙著收拾村中殘局,去了救治傷患。
匆匆一夜驚魂,翌日,風(fēng)輕云淡,且是個艷陽天,芍藥村中恢復(fù)平靜,除了倒塌的數(shù)幢屋舍,傷了的二、三十個村民,其他則一切如常,只不過村口多了幾道烈火焚燒痕跡,還有個五星印痕。
飛天蜈蚣的殘尸,已被樂有天帶人打掃干凈,當(dāng)家老爹仔細翻過那妖蟲遺骸后,只鏟出兩小壇蜈蚣腦漿、幾十塊碎小的蜈蚣殘肉。那肉大家分了,回去泡酒,那蜈蚣腦漿樂有天自己留了,等到游商來村中收山貨時,看看能不能換些銀子。
“真是上輩子給神仙燒爐的童子,有仙術(shù)護體,昨晚那出,可嚇?biāo)滥锪藝?。?p> 鐵匠家中,孩兒娘親手里包著水蜜桃子的果皮,把那鮮桃去了核,切成一塊塊,仔細喂給寶貝兒子吃。
樂小顛倒騎著椅子坐在桌邊,滿臉愁容,吃了口甜桃,心情雖好了些許,可轉(zhuǎn)眼看著門口、窗外趴著的那些小猴崽子,他就高興不起來。小猴兒們一個個吃著手指、流著鼻涕,瞧著他咯咯傻樂,猴小子撓了撓自己那頭赤金橙紅的毛發(fā)后,問老爹道:
“爹,我這…什么時候能恢復(fù)原樣啊?”
“你還想恢復(fù)原樣?”
“別、不是…”小顛聽聞老爹這句,心里咯噔一下,屁股后面的長尾巴,都支楞成了細棍。
她娘倒是捂嘴樂了會子,哄他道:
“你爹逗你呢,哪兒還能變不回去,照祖上傳說的,等兩天,這身毛和尾巴就退下去了?!?p> “我看還是別變回去了,這模樣多好,都能鎮(zhèn)宅用了,等到過年,我還能省了買門神的銀子?!睒酚刑鞚M不在乎,還在逗弄小兒。
“我這模樣,還怎么去拐天朝的漂亮女孩啊?!都成老妖精了啊…嘁?!毙☆崫M嘴不樂意,連背后尾巴都勾來勾去,有些滑稽。
“還用去天朝拐,這會兒十里八鄉(xiāng)的鄉(xiāng)親們,都忙著給自己閨女找媒婆,好上咱家提親來呢?!碑?dāng)家老爹說起這事時,從懷里掏出幾個裝八字帖子的紅紙封。
他娘接過紅紙封來,翻了翻,只奇道:
“嚯,這不是伍小芹的么?兒子,快看?!?p> “我不要她,我誰都不要,我要去赫都…我要去拐個漂亮的天朝小姑娘!”
“為什么不要?這可是咱村的村花噯。”娘親不解兒子到底鬧什么別扭,胡擼了胡擼小猴子的腦袋瓜。
“她都跟李蘑菇定親了,這又反悔,她家也是夠可以了,我沒露這身本事前,她都懶得瞅我,這又上趕著來找人說媒,…嘁?!毙☆嵪肫鹬白约菏艿哪切┌籽?,真真不覺得伍小芹有多好。
“我兒子有骨氣,來,再吃一口?!蹦镉H越瞅自己兒子越喜歡,只叫他爹有些不是滋味。
“娘,我跟我爹比,還是我更有抱負吧?”
“我寶貝兒子比他爹強多了?!?p> “嘿嘿,我要去拐個天朝女孩來,哎呦…”
“出息的你!”他爹勺了他腦瓢一巴掌,抱臂站在了他跟前。
“噯,他爹,我也覺得咱兒子該去外面闖闖,真能找個天朝姑娘,不比伍小芹強百倍?!彼H娘翻看著眼前這些八字名帖,心中為了自己孩兒十分驕傲,眼眸笑開了花。
“去赫都,怎么去?這當(dāng)口,去赫都的事兒,先放放吧,飛天蜈蚣突然襲擊咱村,百年都未有所聞,他爺爺當(dāng)年去林中打獵,也只是偷瞧了那長蟲幾眼,這數(shù)十年間,能看這東西一眼活著回來的,就只有他爺爺…
…這事兒來的太過蹊蹺,總得鬧個明白,要不,隨便放了這小子走,咱村怎辦?”
“也是,再來這么一出,娘嚇也嚇?biāo)懒?,有你這小猴子在身邊,是踏實的多。”想起前事來,鐵匠媳婦也驚魂未定,直撫了撫心口。
樂小顛聞聽,沖著娘親憨憨笑笑,又吃了塊喂過來的蜜桃瓣,嚼完之后,忽然問道:
“爹,我殺了那么大個妖蟲,我去赫都的銀子該是能攢夠了吧?”
“哼!攢個屁,全讓你搗鼓爛了,你滿肚子的無名邪火吐出來,把那長蟲燒了個干凈,銀子是別想嘍!”樂有天說著,轉(zhuǎn)身去,懶得瞅自己養(yǎng)的那只紅毛猴子。
“蒼天吶?。?!我娶媳婦用的銀子啊?。?!”
一聲哀嚎,穿過茅草屋頂,干上云霄,頓時讓娶不著媳婦的悲情色彩,染了半個云天。
此時,天上的太陽公仿佛也聽到了傻猴子的哀號,只扭了扭屁股,笑得樂不可支,燦燦金光流溢,便將芍藥村映得更加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