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利爾如夢初醒,打了個冷戰(zhàn)。他意識到自己根本沒來得及下手,人卻已脫離了夢境。我回來了嗎?這是新的夢還是現(xiàn)實?他慢慢整理思緒。
魔力消耗意味著后者。一切尚未開始。
『……這里到處是鬼魂』索倫不同意。
“它能找到誓約之卷?!庇壤麪柛嬖V指環(huán)先生,“先前就是凱蒂帶我找到傳承物的。”
『怎么有這種事』
“‘誓約之卷’和‘風(fēng)翼’都是霜葉堡的傳說,凱蒂則是城堡守護(hù)者,它理應(yīng)知道這些東西的位置。”
指環(huán)因難以置信而靜止了片刻。『你真是傻了!傳說?哼』它飛過去照亮墨水貓。『瞧它那樣兒!要是有這能耐,它干嘛不早點(diǎn)開口』
“瓶子里的凱蒂”竟沒反駁,而是附和著點(diǎn)頭,一副深以為然的模樣。
尤利爾只好把墨水貓托在掌心,極力開導(dǎo):“我知道你害怕,我會和你一起去。但如果真等到使者不耐煩,他會把霜葉堡拆成廢墟的。”
『你以為他現(xiàn)在就沒這么干么?』這家伙爪子一伸,『那小鐵圈既然有信心,就讓它主人處理好了?!?p> 『鐵圈?我可是煉金工藝幾千年……』
尤利爾不明白:“紐厄爾根本沒機(jī)會對你做什么,凱蒂,他自顧不暇,而且使者大人會保護(hù)你的?!弊詈笠痪洳皇悄敲纯隙??!拔覀兊谜业侥菑埣?,否則死靈法師會把這些靈魂都燒盡?!?p> 『我知道?!荒埗⒅鴮W(xué)徒,『你只是怕那小姑娘在其中啦。不論如何,尤利爾,她已經(jīng)死了,明白嗎?死人不在乎。』
可我在乎。尤利爾心想。他無法將這話對它們說出口,也許它們有靈魂,但卻根本不能理解。
『但如果我不去幫忙,你會擅作主張,是不是?』它的眼神中有奇特的憐憫,『好吧,或許我只是想得到一個承諾?!?p> “什么承諾?”
『請為生靈而戰(zhàn),不要為逝者。他們的歲月早已過去,你得向前看?!?p> “我記住了?!钡艺娴拿靼讍??學(xué)徒?jīng)]有答案。他心緒難平,不由駐足,而鬼影如煙霧圍繞著他。他們幾乎和生前沒有兩樣,像是受邀參加城堡宴會的賓客,只是眼中既無笑意也無情感。無論公爵是否重建家園、設(shè)宴慶祝,他們也再也不會有參與的機(jī)會。
我們生活在似是而非的城市,如今他們死去而我活著。尤利爾為此生出的痛苦或?qū)殡S他的余生。起碼到他擺脫夢境,回歸現(xiàn)實的時候,有關(guān)死者和威尼華茲的迷思仍在心頭圍繞不去。
『這里到處是鬼魂』索倫又一次寫道。
“掩人耳目的把戲?!庇壤麪枀s說。他徑自穿過這些幽靈,找到使者和那朵虛無般的火焰。
我不能喊出口,他心想,不管怎么辦到的,死靈法師紐厄爾如今還不是聾子。他會聽見,然后改變位置。尤利爾沒有更多機(jī)會,兩次夢境已是極限。幸運(yùn)的是,最后一次回到現(xiàn)實的過程竟沒有死去活來,他自覺精神抖擻,耳清目明了許多……
“哎喲。”尤利爾不禁后退,伸手向前摸索?!笆裁??”他摸到寒冷光滑的物質(zhì),卻瞧不見輪廓。
『孤傲禮贊』
神秘自報家門,并給出了奇怪的神文注釋。
‘理性抵抗幻想,判斷力警告熱情’
‘保持距離對你有好處’
尤利爾記得這句話。它曾浮現(xiàn)在心底,猶如一句魔法咒語。雖然他不太理解“魔法”和“咒語”的真實含義,但不妨礙他察覺其來源?!笆拐叽笕耍俊睂W(xué)徒屈起指頭敲了敲。果然是冰塊。
『別靠近』指環(huán)先生一下打開他的手?!耗闳舨灰割^,可以送我』它猛套住他的中指,朝上一扯。尤利爾被迫舉起手?!合敫陕?,小子』
“那是什么?”
『你的救命符。沒這東西,霜葉堡坍塌時會活埋你們。你的手沒掉』索倫遺憾地寫道。
坍塌?“有辦法過去嗎?不驚動那死靈法師。這很重要?!?p> 指環(huán)先生還沒回應(yīng),尤利爾忽然聽見碎裂聲。他面前的寒冰壁壘爬上了蛛網(wǎng)般的裂痕,在呼吸間破碎,跌落成閃亮的粉塵。與此同時,刮骨的冷風(fēng)迎面吹來,尤利爾從頭涼到腳。
冰層后是更為擁擠的人影,盡管虛幻,卻沉重地堆疊在一起,摞得很高,幾乎碰到碎裂的堡頂。此刻他們聞聲回頭,正如蜂群自巢孔洞中紛紛探出頭。學(xué)徒見了只覺頭皮發(fā)麻,頃刻間明白了凱蒂的恐懼。
萬眾矚目。此時,若說他還胸有成竹、鎮(zhèn)定自若,那真是在做夢。尤利爾想不出什么人能辦到?;蛟S他根本什么都忘了。
更糟的是死靈法師紐厄爾的注視。自憧憧鬼影、灰暗廢墟和血淋淋的戰(zhàn)場后,有人投來惡毒的尖利目光,直盯著學(xué)徒這張靶子。他一定是在打量我,尤利爾心想,我該怎么做?
空氣無聲震動,或許只是錯覺。尤利爾嗅到死寂的氣息,牽引他進(jìn)入了一種空前的“驚醒”狀態(tài),仿佛身軀中的魂靈飄然升起,沐浴寒風(fēng)。
人潮剎那干涸,幽暗中迸發(fā)出一聲慘叫。
對手的感觸無疑更深刻。學(xué)徒抓住時機(jī),輕輕踏出一步,忽有白霧從腳下升起,將他遮擋在內(nèi)。他屏住呼吸,迅速越過了走廊。
同一時間,他看見——或者說,他的火種察覺——寒冷的魔光撕裂夜幕,一閃而逝。緊接著,角落里傳來崩塌的巨響,連指環(huán)先生和墨水貓也忍不住去瞧。使者的一舉一動都能牽動人心。
“打空了,呃?”紐厄爾大笑起來,“也許你生來是瞎子。能怪誰呢?你這……”一只手從霧氣中冒出來。
火種猛地顫抖了一下,卻沒能造成半點(diǎn)阻礙。電光石火之際,這只手直抓進(jìn)了死靈法師的胸口。
在一片空無之中,傳承之物回應(yīng)了它選擇的繼任者。
手臂瞬息抓住羊皮卷,毫不停留地縮回寒霧。
……紐厄爾的笑容不翼而飛。
“你在死亡賽跑中贏得了頭名!”死靈法師的咆哮震動耳膜,“恭喜你!”
尤利爾拔腿就跑,不敢回頭看。
他一直沖到壁壘前,冰霜倒映出追擊者:紐厄爾渾身開裂,迸出扭結(jié)的血肉,活像西紅柿被擠碎飆出汁水。這些色彩酸甜的利爪爆發(fā)出令人驚恐的極速,它們一閃而逝,消失在視野中,緊接著如鬼影一般在學(xué)徒身后冒出來。
但“砰砰”地一串巨響。在洞穿尤利爾的身軀前,利爪先撞上了一面冰霜之盾。
這一幕你們肯定似曾相識,尤利爾也一樣。無數(shù)雪花、冰凌、碎片匯成巨浪,呼嘯著砸落下來,剎那間,所有人都如身置暴風(fēng)雪之中。學(xué)徒立刻用手臂護(hù)住腦袋,隨后便被狂暴的氣流拍倒在地,失控地滑出十幾碼去。直到后背傳來透骨的冷意,他在痛楚之中意識到冰墻的存在,終于停止了滑行。
不過,這次他爬起身時,還記得把誓約之卷牢牢握在手里。
『你瘋了對不對』
指環(huán)先生差點(diǎn)“大吼大叫”。尤利爾猶自驚恐地喘息,它繞著他狂轉(zhuǎn),評價他干出的是“自命不凡的癲狂行為”,而墨水貓凱蒂則忙不迭地跳到一旁,離這火中取栗的家伙遠(yuǎn)遠(yuǎn)的。
『你怎么找到它的?』墨水貓迷惑地問。
“借了你的光?!庇壤麪栕聛碚{(diào)整呼吸。
遠(yuǎn)處,死靈法師被白色浪濤淹沒,使者更是不見蹤影。而“容器”被奪走后,大廳中的人影消散一空,肉眼再也看不見。
“全靠你才能辦到?!彼嬲\地說。
『別,我受夠了!可比不上你拍馬屁的能耐?!怀潜な刈o(hù)者極度抗拒地?fù)u尾巴,『也許我當(dāng)時做得不對。你要是沒有神秘職業(yè),說不準(zhǔn)就不會主動冒險。誰讓我不熟悉人類!還在初次露面就遇到你?!?p> 可不是這回事?!坝袆e人見過你,凱蒂,他們留下故事,編纂成冊?!?p> 『什么故事?』
“南國傳說合集。里面提到霜葉堡的許多古老傳說?!?p> 『我可不老?!粍P蒂不承認(rèn),『你記錯了吧?』
『得了,它的品牌誕生還不到七十年呢,上哪兒來的傳說』指環(huán)先生不屑地指出,『和這張紙不一樣。見鬼,你們居然在霜葉堡找到個傳承物』
尤利爾不懂如何使用。他展開羊皮卷,用火種驅(qū)使,魔力接觸,甚至伸手摸索……它仍然只是份鐫刻神文的承諾書,毫無在紐厄爾手中的神效。怪了,這里頭一定有訣竅。
“怎么做?”他輕聲嘀咕,但這個問題不是給索倫或凱蒂,他覺得自己一定能找到答案。抱著疑惑,學(xué)徒沉入了無盡的夢境。
寒月紀(jì)元
修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