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可真沒把我累死，”當馬辰把最后一個瓦楞紙箱壘到貨物的最高處，頭上的汗珠就再也掛扯不住了，“大晚上的，你讓我把貨車開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還來來回回地調(diào)整了無數(shù)遍的車位，就為了幫你抬這么個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嗎？”
“辛苦了，”躲在手電筒明晃晃光線后的女人輕聲說道，遞出一只手帕，聲音有些沙啞，“給，擦擦汗吧！”
“哦好?！瘪R辰想也沒想就隨手接下了，并沒有看女人一正眼。
一是因為女人此時正像監(jiān)獄里查寢的獄警一樣，直接把刺目的光打在他的臉上；二來他們現(xiàn)在依舊還站在堆滿物品的貨車后臺，僅存的狹窄空地并不支持他的轉(zhuǎn)身。
“還有什么事要我?guī)兔?？”馬辰一邊里三層外三層地給自己搓臉，一邊滿不在乎地問道，“如果沒有的話，我就準備走了。”
“還有最后一件事，你腳邊的那兩個紙箱的夾縫里，有一個紅顏色的收納盒，里面裝的是一千多塊的現(xiàn)金。我想就當是你幫我忙的報酬吧，請你一定要收下！”女人繼續(xù)不緊不慢地說，語氣中幾乎聽不出來任何的情緒變化。
“這玩意兒你剛搬的時候就應該跟我說嘛，搞得現(xiàn)在又得彎下身子去找，”馬辰略帶埋怨地說道，臉上卻洋溢著止不住的欣喜，“不過倒也不礙事，你們這幫子人性格古怪是出了名的，只要有錢拿我麻煩一點也沒什么。”
照著女人的指示，心急的馬辰俯下身便開始搗鼓了起來，殊不知危險，正在悄然向他逼近。
只見女人偷偷從身后的角落里抄起一根木棍，而后便干脆利落的朝著眼前毫無防備的后腦猛然砸去。
“嘭——”
一陣悶響過后，女人把陷入昏迷的馬辰擺成一個搖搖欲墜的姿勢搭在高高疊起的瓦楞紙箱上，稍稍擦去了車子上沾著的血痕，提上兇器便快步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
“而接下來的戲碼才是最關鍵的，你來到隴西路的主干道上，掐著時間等待那個被你用手段逼迫而必須選擇獨自動手的劉浩。你把摩托車上原本的頭盔丟棄，使其不得不用毫無防護力的面罩來遮擋面容。你故意將挎包單肩背在左側(cè)，為的就是讓劉浩能輕松完成搶劫的任務，好進行你下一步的殺人計劃。”
“嗯，聽上去挺有意思的，那么這殺人計劃具體是指什么呢？”面對我的層層剝繭，傅若怡的臉上非但沒有顯露一絲愧怯，反而還神情自若地抿起淡淡微笑。
“說起來很簡單。首先，你要在被搶劫的時候大聲尖叫，引起友紀面館里的人的注意，作為你與之后的車禍事件無關的目擊者。其次，你要靜下心來仔細觀察摩托車遠去的距離，判斷好確切的時機后，再按下那則惡意滿滿的殺人訊息。雖然很難，但若是之前有充分時間實驗的話，也并非辦不到。而這也就是你事發(fā)后會在原地呆佇的原因，當然它被你用‘嚇懵了’的說法搪塞了過去?！?p> “殺人訊息？那是什么？”卷毛湯疑惑道。
“其實只是一通電話而已，撥打的對象正是那部放在挎包里的被搶走的手機。只不過手機的鈴聲很奇特，是一聲震耳欲聾的槍鳴。還記得譚副部長說過劉浩曾患神經(jīng)性應激創(chuàng)傷的事嗎？如果我的猜測沒錯，劉浩的患病癥狀應該是聽見槍鳴會產(chǎn)生畏懼甚至失神的反應，是由于槍傷的劇烈疼痛給他帶來的。突然的槍聲引發(fā)劉浩暫時性失神，等他恢復理智的時候鏡光反射又恰好晃入了他的眼睛，從而導致他像飛蛾撲火一樣，毫不猶豫地朝著貨車撞去！至于摩托車行駛方向的確定，則是通過三岔口西向城區(qū)東向鄉(xiāng)郊的路徑判斷的。”
“原來如此，原來曹磊聽到的槍聲是……”卷毛湯補充道。
“劇烈的撞擊使得貨車產(chǎn)生顛簸，導致瓦楞紙箱上重心本就不穩(wěn)的馬辰四仰八叉地朝柏油路上摔了下去，完成了你一禍兩命的不可能犯罪。間接性證據(jù)的話，其實有很多，你這套手法最大的缺陷就是不能被別人懷疑。按照你的設計，確認與車禍無關后，警察會很快放自己走，并且把被劫的包還回來，好讓你消除手機里的痕跡。只可惜今晚因為湯部長這種級別的人物坐鎮(zhèn)，警員們加大了調(diào)查力度，攪亂了你的計劃?！?p> “咳咳！”似乎嗅到一絲夸贊意味的卷毛湯連忙嗽起了存在感。
“還有就是你現(xiàn)在身上的另一部手機，上面應該還留有之前的通話記錄，就算剛剛在車上被你刪了也不要緊，警方的技術人員有的是辦法復原。我猜，它估計就在你的褲口袋里吧。一是這樣方便偷偷撥打電話，二是從一開始你就表現(xiàn)得很拘謹，應該是怕稍不留意把手機形狀鼓起的口袋被警方看見，從而引起不必要的對于兩部手機的懷疑，沒錯吧？”我繼續(xù)用擲地有聲的語氣敘述道。
“很精彩，”聽完了我的推理，依舊表現(xiàn)得無所謂的傅若怡鼓了鼓掌說，“但你自己也說了，這些都只是間接證據(jù)。哪怕我確實有兩部手機，確實其中一部的鈴聲是槍鳴，但這能說明說明呢？這足夠判我故意殺人了嗎？還是說你找到了我把人打暈的木棍，并在那上面收集了我的一枚指紋？不過若我真像你推理的那樣神機妙算的話，應該會在傷人后立刻把兇器燒毀才對。”
面對傅若怡被戳破窗戶紙后耍無賴似的的托詞，此時的我只能緊皺雙眉地盯著對方的眼睛。
依照現(xiàn)代的法律，只要傅若怡一口咬定自己的無辜，再虛情假意地在舞臺上揮灑幾滴廉價的淚水，正義便會在程序的制約下失去了懲治她的權(quán)力。
但此時的我卻不想放棄，我的直覺告訴我，一個以設計謎團為生的人，一輩子最難受的事情，就是精心策劃的謎團被昭告天下，而自己卻沒法站出來為他的智慧署名。
以她在杜老爺槍殺案中顯露的高傲性格，一定不會就此憋屈的在警方的密切關注下生活下去。
“好啦，不難為你了，”在短暫而漫長的寧寂過后，傅若怡終于耐不住了坦白的性子，“我承認，這兩個人確實是我設計殺害的。但楊軒你別高興的太早，這并不代表著我的計劃存在漏洞。若不是突然出現(xiàn)的部長，還有那個不知從那片泥里蹦出來的曹磊……”
說著，傅若怡有些怨恨地看了一眼卷毛湯和譚副部長。
“……這個案子很快就會以平常的超速車禍而了結(jié)，我也就不可能被你識破受害者偽裝……”
“不存在漏洞？別搞笑了！”我突然大聲打斷道，“劉浩在飛車搶劫系列案件中暴露出來前后意識的差距，就側(cè)面說明了之前的搶劫路線是受他人指點而規(guī)劃的。而且最關鍵的一點是，你雖然利用了隴西區(qū)沒有路燈的條件，但是卻完全忽視了這條路所蘊含的指向你可疑的證據(jù)。”
“什……什么證據(jù)？”
“你生活在隴西區(qū)，應該對這附近，至少是這條標志性的隴西主路不甚了解吧？你說你今晚出門的目的是去面館吃面，從你在隴西區(qū)東南角的出租屋出發(fā)，要先往西走到主路，再往北走到面館門前對吧？”
“沒錯，這是去面館最近的路線，有什么問題嗎？”
“問題就在于你被搶劫時站的位置。這條建于十幾年前且一直沒被翻新的老路，柏油面兩邊設立著兩道設計及其不合理的護欄。它在整個直道上連綿不絕，一個允許街道兩邊互相交流的口子也沒有?！?p> “你的意思是……”傅若怡恍然大悟。
“嗯，不知是幸還是不幸，這個落時的糟糕規(guī)劃如今卻成為了懷疑你的最好證明。也就是說，在這樣的特殊街道上，你，作為一個熟悉路徑的步行者，在搶劫發(fā)生的時候是不可能會站在馬路上的，而該是在靠面館這邊的步行街上才對！”
“哈哈哈，可以，不愧是當下大紅大紫的網(wǎng)紅偵探，能力水平首屈一指，”聽到我的解釋后，原本還有些不甘的傅若怡突然像個孩子一樣大笑了起來，“我靠賣各種計劃謀生，黑的白的，來者不拒，一直以來都是以匿名的形式完成雙方的交易。但是這兩個混賬卻破壞了這個規(guī)矩，不知從哪得到的信息尋上了我現(xiàn)實的住所，還以此來對我施加威脅。我討厭被別人牽著鼻子走，于是，就殺了他們?！?p> “這是你第一次親手殺人嗎？”卷毛湯問道。
“你覺得呢？”傅若怡仰天嘆氣道，見狀，一旁的譚副部長上前，一把將她拷住，“爆炸、槍擊、盜竊、借刀殺人……從我手上流逝的人太多了，多到數(shù)不清?！?p> 未等她把話說完，譚副便領著她朝自己的警車走去：“那你可得在監(jiān)獄好好贖罪了?！?p> 而就在這時，之前那個管理證物箱的中年警員拎著傅若怡的粉色挎包湊到了卷毛湯的身邊。
“部長，您看這搶劫犯的贓物……”
“哦，咱們先看一下里面都有什么，”卷毛湯接過挎包翻找了起來，“手機，錢包，還有一條紅色的印有蝙蝠的手帕……呃，手機留下，其它的都和案件無關，就暫時先還給她吧?！?p> “什……什么？蝙……蝙蝠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