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餐廳走去，歷經(jīng)久遠的建筑不僅完全遮擋了陽光，也將學校幾乎所有的空地都逼仄成狹窄的細條。
不時有面容愁苦的圣徒們的雕像緊貼著墻面，向中間的小路突起，如果正逢下課，女生們換教室上課，原本就已經(jīng)很窄的地方就會更加擁擠不堪，再加上學校一些不恰當?shù)姆雷o措施，更加事故連連。就拿自己舉例，我都不知道多少回在他人的推搡下，迎面撞上這些被圓筒形鐵皮環(huán)繞、被濕布墊著海綿包裹住突起部分、或者嘗試搬走移動但依舊剩下一大截的殘留雕像了.......
這些讓人疼痛的雕像，大都因風化而形容枯槁，像念珠般一串串地被束縛在一圈圈的線角上，就像沒有靈魂的軀體固執(zhí)的依附在混凝土上。
餐廳是由被毀壞的天主教堂側(cè)翼的一部分改造的——那還曾經(jīng)是血腥瑪麗時期因為侵犯皇權(quán)罪教士全部離去而留的建筑。它被沒收，輾轉(zhuǎn)，最后作為大行改建的普通地產(chǎn)合并成為女子學院的一部分。
因為被處罰延誤時間的緣故，我走得比往常還要匆忙。
(“好難過....這么看的話，我已經(jīng)在這里度過了三年低年級生活，兩年的高年級生活....不對，如果來年暑假結(jié)業(yè)的話，在學校的時間應該就只剩半年。”)
我又開始犯老毛病了，想到短的根本不用再考慮的時間，卻還是深覺恍惚、做不成任何決定。
(“怎么說，雖然一點也不想承認，但總體來看....真是前路一片茫然啊?，F(xiàn)在靜下心來，好好想一下，到底怎么辦?！?
連接著餐廳的后門有一個長長的石廊，我從中穿過，兩側(cè)原本是當做花園的空地里長著雜亂無章的蕁麻，大理石地面開裂的水池散發(fā)出淡淡的難聞氣味，彼此鄰接的石拱長窗都布滿灰塵和油污。我走向石廊的盡頭，在一連段的破碎石階的上端，有著沒有扇板的門。門內(nèi)的一大半空間被多余不用的桌子堆著，桌板旗幟般倒下，木頭腿條和斜著的的椅子腿則昂養(yǎng)著交叉而來立，滿地都是破碎的彩繪玻璃。
能看見里面人聲沸騰，圍繞著兩個巨型長桌坐著所有的學生，她們和我一樣，留著清一色的光滑的發(fā)髻和麻繩般的辮子。
幾個學監(jiān)折起長袍，已經(jīng)離開，他們大多和貝爾一樣，在校任職是為了得到推薦信。身材細高的女老師們留下來，戴著夾鼻眼鏡，維持著下面的秩序，但之后就交給了高年級的幾個女學生，匆忙的出去了。
無論如何。有一點必須記住，你總不能老是相信他人，也不能對事情放任不管，天真的以為它會自己變得更好。
我摸了下胸口下面吊著的十字架，那里被蛀蟲掏空內(nèi)部，塞滿了極小幾粒被紙團包裹的砒霜。我深吸一口氣，離開幽暗的拱廊。
......
“校長，這是我們搜集到的一些線索。受害學生失蹤一整個月，曾經(jīng)給家人寄過幾件信，內(nèi)容大概是認為寄宿的生活讓人疲勞、厭倦，之后前后每隔一周，她的家人都收到類似的信件。您有其他可以想到的嗎?！?p> “是的，警官先生。怎么說..從總體上說，蘇·加比其實是一個表現(xiàn)不錯的學生，雖然成績稍欠缺一些，但和其他女學生的關(guān)系良好，我自己也對她身上發(fā)生的事情感到遺憾。不過在失蹤的前一陣子，蘇·加比請過短暫的假，我們也收到了來自她的家庭的信件?！?p> “問題就出在這里。受害女孩的確沒有按時返回學校，但她的家人認為她遠在兩天前就到了，這也是失蹤事件的整個開端，直到尸體被找到。那么，校長先生，學校和受害人家庭的全部的信件來往，您覺得有任何被拆閱，閱讀的痕跡嗎。”
“不太可能，先生。學校有專門的郵寄馬車，也有每一次信件接受發(fā)送記錄。就算是資金不足，人力上的檢查和保證還是有的?！?p> “那么被偽造的可能呢?”
“為了保障安全。通信會專門使用學校發(fā)放的紙張，還有墨水。有關(guān)學生的信件會用藍色的閘門形印漆密封?！?p> “大概知道了，校長。之后我們會進一步調(diào)查，除了沼澤以外，還需要檢查學校這邊坍塌危險的廢棄樓，它們都是容易存放、銷毀尸體的地方。嫌犯的話，我們從最近的村莊開始排查，就比如，這幾年已經(jīng)有很多人逃離錫特卡四處尋覓落腳之所，尤其是冬季，更充滿了游手好閑的流浪漢。這些全部是重點調(diào)查的對象。此外應該還需要學校掌握的一些資源?！?p> “我會助您一臂之力。”
維爾巴特的女校長萊特·伊麗莎白聽著，一邊點頭。她長得和表妹高特小姐非常相似，硬挺的鼻子兩旁兩彎黑色的方眉，收緊的嘴角能夠看到皺紋。似乎是在勉強挺著脆弱的神經(jīng)，并對周圍發(fā)生的一切都感到不可思議。
不同于在下議院叱咤風云的清教徒，萊特·伊麗莎白曾經(jīng)修道院院長，知識幾乎來自國教教會的歷書，而對政治一無所知。
在這個古老而落伍的辦公室里，深褐色便裝警服顯得有點可笑了。在后墻上一排歷屆校長的畫像，伊麗莎白姐妹所尊敬的祖父——亞爾林·伊麗莎白，不到三十五就接管了這所由教會改制的學校的牛津大學神學畢業(yè)生，他堅定又充滿求索的眼神中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另一張大約繪制五十年后，亞爾林頭發(fā)花白，但除了眼角的細紋之外，紅粉的皮膚露出健康的色澤。所有的畫像都投入了畫家逢迎的熱情與活躍，露出浸透于宗教之中的謙遜目光。
他們大多胸前有著一小塊方形的過肩，配帶著標志圣路德的十字授帶，還有紅黑相間的斗篷兜帽。就像當今的女校長萊特·伊麗莎白一樣。
這些畫像和辦公室的邊邊角角一樣，雖然反復清掃，但依舊布滿了潮濕的塵埃。
“謝謝您。尸檢官和偵探已經(jīng)在來的路上了。請問我們可以向與死者最后接觸的孩子們，還有她的同伴們詢問一點信息么?！?p> “噢.....請跟高特學督過去吧。所有的學生都會在的，可憐的孩子。我們也非常迫切這案子盡快能查到個結(jié)果?！?p> 高特小姐站在后面，她已經(jīng)那副已經(jīng)發(fā)白的灰皮手套揉來絞取去，恭恭敬敬的朝高聳的餐廳的長長側(cè)門走去。
正值午餐結(jié)束。
維爾巴特枯燥往復性的學習生活，總是想當缺乏調(diào)味劑，即便是面對打掃一星期廁所的明令嚴懲，也已經(jīng)有不少膽大的女生趴在通往校長辦公室走廊的側(cè)壁上，將事情聽得津津有味。然后又偷偷摸摸的返回餐廳，云集在這里享受為數(shù)不多的喧鬧，因為大概十分鐘之后的鈴聲一響，初等班和高等班的學生就得拿著自己的課本來到指定的班級上課了。
“你們知道嗎，他們一會兒就到。為了蘇·加比，我那個被慘烈犧牲的、倒霉又軟弱的室友。他們馬上就要過來抓惡魔了。但是誰知道呢，可能惡魔就一直待在我們之中?！?p> 撒拉從餐廳窗口的位置挪動下來。她習慣性地用手撥弄了一下頭發(fā)，茂密又卷曲的波浪長發(fā)就像是套著一條舒適柔軟的蜜糖色披肩顯得異?？簥^。其他的女生聽著這可怕的言論，半是好玩、欣賞，又或者僅僅是為了派遣無聊似的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