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蘭院。
“赫嬤嬤,我身邊的丫鬟一個接一個沒了,如今就剩一個阿黛,晴兒有些害怕,姨娘也動了胎氣,自從覓園的那位回來,這府上就沒一件順心的事兒……”
赫嬤嬤斂目。自她領著丫鬟進門,二小姐就一直絮絮叨叨個不停,抱怨姨娘,抱怨老爺,抱怨身邊的丫頭,只怕歸根結底都是因為大小姐回來了。
也是,從府里的小姐又落回庶出的二小姐,每一件事都在提醒她,她的母親不過是個身份低微的妓子,而她是這個妓子的女兒,原本以為大小姐自小在外,儀態(tài)粗鄙,比不得京城名媛,卻不曾想比之她有過之無不及,大小姐的姿容只怕在京里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想著市井之間的流言,赫嬤嬤心下微哂。
見赫嬤嬤不答話,宋晴也自覺無趣,只心里恨恨。父親因為丫鬟的事已經好幾日不曾和她說過話,卻循著空兒找宋元,遞些小玩意兒。阿弟不與她親近,卻聽外院小廝說少爺和大小姐一直書信聯(lián)系,哼,書信,她可連半個字兒都不曾見到!真是個白眼兒狼,晾著一母同胞的姐姐,卻去親近一個外人!偏偏還是宋元!
看著二小姐臉色不太好,底下站著的丫鬟一個個心頭惴惴,大氣不敢出。
這二小姐……怕是不太好伺候……
“二小姐,您看這些個丫頭里頭,您可有中意的?”赫嬤嬤提醒道。
紫浣聽著赫嬤嬤的話,頓時打起精神,明眸微抬,又默默垂下。
現(xiàn)在二小姐身邊只有一個大丫頭……
宋晴微微打量著這一眾丫鬟,卻見有個丫頭居然抬眸,一雙眼睛透著機靈,模樣兒也不差,又想著這幾日出府,阿黛這丫頭木得很,以往帶著阿桔,從沒有冷場兒的時候,阿黛倒好,半句話也不多說,不知道的還以為她的丫頭是個啞巴呢!平白讓她招人笑話,想來還是得帶個機靈點兒的小丫頭,去去晦氣。
赫嬤嬤見宋晴留下了家生的紫浣、白芍,還有牙婆領來的小丫頭紅俏,填了丫鬟的缺兒,便領著其余的丫頭離開了石蘭院。
紫浣見二小姐果然挑中了自己,忙低頭掩住心里的雀躍,只是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升大丫頭了……
“都抬起頭來,我看看。”宋晴打量著這三個丫頭?!罢f說自己叫什么名兒,就從你開始吧。”說著指了指紅俏。
紅俏見指的是自己,咕嘟吞了口口水,“奴婢,奴婢名紅俏,奴婢會梳頭?!笨礃幼泳o張得手都不知道放哪兒了。
“奴婢叫白芍,奴婢的娘在灶上當差。”
見白芍說完,紫浣緊了緊手,“回小姐的話,奴婢名紫浣,奴婢爹在前院兒當差,管著車馬,府里的主子出門坐車,都是奴婢爹來張羅的。”說著微微躬了下身子。
“行,那你們就先跟著阿黛,早些上手做事,之后再定等?!?p> 丫頭們應了聲是。
清水院。
姚靜落了胎,算是坐著小月子,再加上心情郁結,精神頭兒也不大好。
“二小姐留了紫浣丫頭,前院兒劉三兒家的閨女,那丫頭看著機靈,性子也開朗,在府里的人緣兒也還不錯,二小姐應該是想提拔做大丫頭的,還有白芍,那丫頭性子穩(wěn),想來也能幫得上忙,就是外頭的紅俏丫頭,看著呆了點,不過倒是憨厚……”
姚靜看著方桌上的物件兒出神,不覺打斷了赫嬤嬤,“嬤嬤,把桌上的花箋收起來吧?!?p> 赫嬤嬤一頓,回了聲是,轉身走到桌邊。
“就夾在我常翻的那些畫本子里頭吧,大小姐做的花箋確實挺漂亮,不用倒是浪費了?!?p> 赫嬤嬤拿起花箋,原來是寶珠茉莉烘干做的,連花瓣兒上的紋路都平平整整,想來烘花的人定是細致入微的,難怪進門便覺得有絲香氣兒,輕輕淺淺,綿綿續(xù)續(xù)。
將畫本子放回架上,赫嬤嬤看著榻上的人,心下微嘆,默默地低了頭。
一陣無言……
最近魏楊很頭大。
好歹他也被封了七品將官,吃著公糧,那是得干實事兒的呀!為什么他要被困鎮(zhèn)國將軍府小廚房,一直不停地……
和面?
已經第三天了,看著缸里少了一半的面,魏楊有點著急,又有點生氣。
是將軍找媳婦兒呀!又不是他找媳婦兒!他這受的是什么罪!最讓他氣憤的不是和面這件事,而是為什么只有他一個人和面。一群人和面估計他心里還能好受點兒,可為啥就他一個人和面!
長峰沒有想到,在他捏面人技術越發(fā)純熟精美的同時,他的部下正徘徊在崩潰的邊緣,而結果就是,魏楊越來越深的怨念,不敢對著頂頭上司發(fā),那就只能等待著其他突破口了。
鎮(zhèn)國將軍府延年堂。
“峰兒,近日可是軍中事務繁忙?回來這么些日子,除了接風宴,祖母都還不曾好好兒看過你呢?!辨?zhèn)國將軍府老夫人羅氏招手示意長峰近前來,眉眼慈愛,“我大孫兒長得俊,吃得苦,像你爹!好孩子!好好好——”老夫人許是想著大兒子,眼眶有些泛紅,可臉上明晃晃的驕傲和疼愛卻是對著眼前風姿俊朗,霽月光風的大孫兒。
“祖母,是孫兒之過,孫兒往后一定多來陪您。”
想著這些日子越發(fā)精美的面人,長峰心下一暖,改天有機會帶給她吧。
祖母年紀也大了,之前又接連失去祖父和父親,若不是當年他和姑姑年紀尚淺,祖母……如今六月也到頭兒了,永興六年……還有兩年……
上一世,祖母是在兩年后,永興八年十月末染了風寒,之后一病不起,沒有挨過十一月……那時候安王、太子斗得不可開交,鎮(zhèn)國將軍府也難獨善其身,冬日的京城終日陰沉沉的,有那么幾日放晴,卻也沒什么心思留意。只是……祖母當時身體還算康健,卻不知為何會急病下離世……
“祖母,大哥一回來,您就不記得雅兒了,雅兒可是要吃醋的,”長雅徑自走上前,拉著老夫人的胳膊一陣搖晃,“再說了,大哥可是鎮(zhèn)國將軍啊,軍務忙得很,孫女兒成日在府里陪著您還不夠么,再不濟,不還有二哥么,大哥現(xiàn)在可是天子重臣,府里的事,我們也得幫著分擔才是啊?!?p> 老夫人笑著看了眼挽著自己的孫女兒,意味不明:“雅兒還吃你大哥的醋了?”
“祖母,”長雅嬌嗔道,“我這不是想替大哥分憂么,大哥那么忙……”
無人接話,長雅眉目一凜,悄悄側頭看了眼老夫人神色,見無異,心下松了口氣,又看了眼長峰,嬌笑中帶著銳刺。
“峰兒有心,快去忙吧,祖母這兒還有人,放心便是?!崩戏蛉嗣佳蹚潖潱粗L峰道。
長雅恨恨,面色卻不見有異。有心?那她是無心嗎?這么多年陪著,比不上大哥回來這幾天?只剛剛說話沒藏好怨氣,現(xiàn)下只能忍著了。
老夫人看著抬腳離去的大孫子,雖有些逆光,只那挺拔毅然的身影和他父親當年不顧勸阻,執(zhí)意離京參軍的模樣卻是無二,收起眼底的追憶,老夫人笑著拍了拍長雅的手。
眼底是長雅看不懂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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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跑的柚子耶
魏楊端著和面盆,一臉正色朗聲道:“將軍,既生為男兒,當手持長槍,戎馬倥傯,怎能囿于庖廚,專于玩物,不過取悅……”一女子而。/在長峰的冷眼下,魏楊聲音越來越低,最后取悅二字不過只有雙唇嗡動,后面半句卻連嗡動的勇氣也沒有,只能在心里過過癮。/ “不過如何?”長峰挑眉。/“將軍!”魏楊十分佩服自己將敢怒不敢言的心情巧妙地融合在這二字之中,“不過,屬下聽說,成大力于廚藝一道,素有天賦,想來也精于和面?!?哦?“既如此,再和五盆,日后當精于練習,成大力既精于此道,想來不久,你也可以?!? 魏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