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歷史

大周中興

卷1-15章 虞公余臣 ? 罷戰(zhàn)

大周中興 姬為毅 2132 2019-03-18 14:40:49

  前軍大帳內(nèi),眾帥佐盡皆落座。

  上首主位,太傅虢公居中,大司徒虞公余臣、大司馬程伯休父分居左右,虢季子白陪坐其側(cè);下首賓位,太保召公虎坐了首席,少師顯父居左,少保皇父居右。

  大周官僚以三公九卿為尊,今日竟有半數(shù)聚于一堂。

  表面上,這此兩軍匯合再正常不過,但虞公余臣心中明白,太保、太傅是大周政壇的一對宿敵,他們的矛盾早在國人暴動前便以埋下,二公表面看似和諧,實則內(nèi)心已各自洶涌澎湃。一場山洪迸裂般的爆發(fā),不過是時間問題。

  虞公余臣早已厭倦了無休止的爭吵,作為一個體面的貴族,他要延緩矛盾的激化。

  “咳咳,諸位,”虞公余臣清了清嗓子,率先開言。他滿臉堆笑,先問召公虎道:“太保清早率部而來,何其速也!不知是為何故耶?”

  說話之時,虞公余臣將目光瞥向召公虎,又見其身后有位高挑少年垂手侍立,似乎有些面善……對了,是他,正是昨日私闖前軍大營的那個野人小子!盡管他重梳發(fā)髻、換了新衣,但那副怯生生的模樣卻是好認。虞公余臣皺了皺眉,心中責(zé)備召公虎,如何領(lǐng)個野人來議事?

  “軍情緊急,本帥如何不急?”召公虎沒有繞彎子。

  “前方戰(zhàn)事?”虞公余臣收了收肥膩的肚腩,“太保,此話從何說起?”

  召公虎道:“赤狄發(fā)兵上萬,多路進犯大周北境——太岳山以南之趙邑、晉國,皆被其圍困?!本o接著,召公虎轉(zhuǎn)頭問虢公長父道,“太傅,你手握重兵,為何在汾隰駐守多日,卻逡巡不進也?”

  “太保不必激將,”虢公長父輕蔑一笑,“本帥統(tǒng)領(lǐng)全軍疾行來此,不敢有旦夕安歇,只在這汾隰停留一日,太保何必如此焦躁?”

  召公虎瞪大眼睛:“赤狄賊兵甚眾,救圍如同救火,豈容我等有片刻稍歇?”

  “太保,”虢公長父拍案而起,“你莫非忘了出征前,你我約定之事了罷?”

  “未曾?!闭俟⒗浜咭宦?,語氣中盡是輕蔑。

  “那便是了,”虢公長父起身朝向眾人,陰陰道,“太廟授兵之時,三公便有約定——此役出征,太師周公鎮(zhèn)守鎬京,太保隨軍籌措糧秣,至于統(tǒng)兵作戰(zhàn),則是本帥之職。太保,你詰問本帥,莫不是要越俎而代耶?”

  “你!”召公虎緊咬牙關(guān),氣得說不出話來。

  “沖動,沖動!”虞公余臣見二帥話不投機,趕緊和起稀泥來,“二公皆是社稷之臣,不可傷了和氣!”

  虢公、召公皆非省油之燈,這才說不到三句話,便劍拔弩張至此,幾乎要當著眾卿帥之面對罵起來,著實不成體統(tǒng)。虞公余臣早就不是第一次當和事佬,趕忙將太傅、太保兩廂勸住。

  召公虎長吸一口氣,率先冷靜下來。

  “那依太傅之見,何時發(fā)兵去救趙邑?又將如何平定赤狄之亂?”老太保耐著性子問道。

  “趙邑?”虢公長父哂笑道,“趙邑不過是晉國附庸之小城,得之非幸,失之非禍,太保何必舍本逐末,舍近求遠呢?”在他口中,趙邑數(shù)千人口的性命,如蒲草般不值一提。

  召公虎強壓怒火:“太傅別小覷了趙邑,昔日,造父有功于穆天子,故而受封于趙。趙邑雖地寡民微,然而卻民風(fēng)尚武,與赤狄世為仇讎。趙邑若在,河內(nèi)之地咽喉便在,赤狄大軍雖眾而無能為也;趙邑若失,晉國便無險可守,就算是虞公的千里封疆,也成赤狄砧板上之魚肉也!”

  “這……”虞公余臣聽罷,深深倒吸一口涼氣。虞國若有閃失,他可無法再隔岸觀火了。

  畢竟,虞國可是大周歷分封的首個諸侯國!

  虞國的始封國君名曰仲雍,是周文王的伯父,在大周所有諸侯中輩分最高。要知道,仲雍的繼承順位本來要先于弟弟季歷,只因他見季歷之子姬昌賢能,必能光昌大周,故而甘心讓位于幼弟季歷。后來姬昌果然繼位為文王,感念伯父之德,便把虞舜故地封給了仲雍,賜為公爵。

  相比于虞國,虢國雖然也是公爵國,但在輩分上就要退居其次了。虢國始封君主為虢叔,乃是周文王之弟,因軍功卓著而受封為虢公,為大周鎮(zhèn)守西陲。大周開國兩百余年,分封的畿外公爵國只有三個——除了宋國是為延續(xù)商朝祭祀而封的“吉祥物”外,當數(shù)虞國和虢國為尊。

  也正是因為虞、虢族源頗深,加上皆是公爵之尊,故而世人常將“虞虢”并稱,虞、虢的歷代國君也結(jié)為唇齒之交。后來國人暴動,虢公長父被國人罵作“國賊”,虞公余臣刻意與虢國劃清界限。但虢公長父手段高明,他事事都有意把虞公余臣拖下水,虞國因此沒少被連累挨罵。

  對此,虞公余臣憂愁無比。畢竟,虢公長父破罐破摔,虞公余臣卻將體面看得極重。

  ……

  眼下,召公虎和虢公長父的爭執(zhí)還在繼續(xù)。

  虢公長父說話開始不留情面,質(zhì)問起召公虎來:“太保,你口口聲聲說趙邑危急,有何依據(jù)?為何本帥派出的斥候,卻說赤狄并未圍趙,而是發(fā)兵晉國?”

  召公虎一指身后的少年:“此子乃是從赤狄包圍圈中突圍而來,難道有假?”

  “嚯!我道是誰,”虢公長父干笑幾聲,“太保不信本帥,反而信個野人之言?”

  “是又如何?”召公虎毫不退讓,“太傅不以軍務(wù)為重,反倒拘泥此子的出身么?”

  “也罷!太保愿與野人為伍,那恕本帥不再奉陪!”虢公長父勃然大怒。

  言罷,太傅虢公掀翻幾案,便要離席。帳中諸將帥見狀,趕緊起身勸阻,再看身為沖突焦點的方興,此刻羞得滿臉通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和虢公不同,虞公余臣并不愿與召公虎撕破臉皮,好勸歹勸,終于將虢公長父勸回主座。

  太保、太傅再次對面坐定,氣氛并沒有絲毫緩解。

  召公虎態(tài)度堅決:“即刻發(fā)兵去救趙邑,沒得商量!”

  別看太保平素溫文爾雅,但虞公余臣清楚,此公曾以雷霆手段平定國人暴動,絕對是個狠角色。他那看似仁善的外表之下,有一顆殺伐果斷之心。

  但虢公長父也非良善之輩,他同樣撂下狠話:“本帥偏去救晉國,否則,便引兵回鎬京?!?p>  “什么?回鎬京?”召公虎高聲怒斥,“軍國大事,豈能兒戲?”

  “兒戲?太保,你此次討伐這小小赤狄,不惜將周王師全部家當押上。如今鎬京空虛,倘有賊兵入侵,或是國人再次暴動,你召虎如何擔待得起?”

  “鎬京有虎賁衛(wèi)戍,畿內(nèi)周、召、畢、榮四國亦有公族之師鎮(zhèn)守,縱然有戎狄寇邊,十日內(nèi)定然無虞?!?p>  “此次出兵就是不妥,”虢公長父一時語塞,任嘴硬道,“本帥不管,宗周六師拱衛(wèi)京畿便可,何必與赤狄硬拼?”

  召公虎不屑,大聲諷道:“怪不得周王師歷來縮頭避戰(zhàn),原來是太傅懼怕強敵。試想,赤狄于四夷中為最弱,周王師尚且懼之,它日西戎、東夷、南蠻皆興兵犯境,大周該如何抵擋?你難道要坐視大周威風(fēng)掃地,步夏桀、商周之后塵乎?”

  虢公長父哪里忍得這頓數(shù)落,氣得跳將起來。

  “既然太保愿戰(zhàn),那自去戰(zhàn)便是!何必多言!”虢公長父言罷,拂袖又要離帳。

  虞公余臣叫苦不迭,他了解這位同僚的為人,虢公長父決意罷戰(zhàn),那周王師真可謂群龍無首也。

  “且慢!”召公虎亦拍案而起,“太傅,你真要走?”

  虢公長父略一遲疑,依舊邁步往前走。

  “要走可以,”召公虎厲聲呵斥,“把前軍帥印留下!”

  “你說什么?”虢公長父霎地停步,轉(zhuǎn)頭怒視對方,“你……你要奪本帥兵權(quán)嗎?”

  召公虎絲毫不怵,冷笑道:“太傅讓本帥自行去戰(zhàn),可我中軍皆老弱病殘,如何應(yīng)戰(zhàn)赤狄?請將前軍帥印留下,交由本帥節(jié)制,休要寒了將士之心?!?p>  “你……你……”虢公長父這下騎虎難下,面皮漲得發(fā)紫。

  “怎么?”召公虎嘲諷道,“太傅要出爾反爾?”

  虢公長父剛想發(fā)作,但見帳中眾將帥似乎都站在召公虎一邊。他雖蠻橫無禮,但鑒于國人暴動的前科,歷來不敢觸動眾怒,只得服軟:“既然太保要討這帥印,本帥也不稀罕,給你便是!不過……”

  召公虎道:“不過什么?”

  虢公長父森然笑道:“不過大周的帥印,只能調(diào)動王師兵馬,卻調(diào)不動我虢國的國兵,是也不是?”

  召公虎微然點頭:“那是自然?!?p>  “大周王師編制不齊,早非罕事,”虢公長父故意拉長音調(diào),“此次出征之前,本帥為補齊前軍之數(shù),調(diào)集虢國之軍以填充缺編。本帥答應(yīng)交回帥印,但虢國之軍嘛……”

  召公虎皺眉道:“你的國兵,自行帶走便是!”

  虢公長父仰天大笑,讓左右取來帥印,陰陽怪氣道:“帥印在此,太保自便,本帥預(yù)祝諸位奏凱而歸!告辭!”

  召公虎也沒猶豫,當即接過帥印,捧在手心。

  大周王師的軍權(quán)交接得如此草率,就連帳內(nèi)的其他將帥,也都對這猝變始料未及。

  但虞公余臣隱隱覺得不安,憑他對虢公長父的了解,這位太傅必不會對此善罷甘休。虢公長父歷來行事陰鷙,今日爽快交出兵權(quán),事出反常,背后勢必有所籌劃。

  果然,就在虢公長父剛要踏出帳門之時,他突然轉(zhuǎn)身,對虞公余臣笑道:“大司徒,王師之中,也有不少虞國之兵吧?”

  “這……”虞公余臣沒想到,虢公的回馬槍殺得這么迅猛。

  虢公長父哪里肯放管過他:“虞公,你乃前軍副帥,何不同行?”

  虞公余臣如芒在背,哪里敢抬頭正視召公虎等人的目光。一方面,天下人歷來將虢、虞看做一丘之貉,已然臭名遠揚;另一方面,虞公余臣更不敢得罪虢公長父,要是把太傅逼急,虞公所有做過的齷齪之事,也很快會被揭露于天下。

  不體面,這事可真不體面。

  權(quán)衡利弊,虞公余臣已然沒有選擇,他只得挪動臃腫的身體,硬著頭皮對召公虎道:“太保,既然主帥有命,我也領(lǐng)虞國兵馬回鎬京……還望……”

  召公虎閉眼不答,他的緘默,遠比謾罵更令人難受。

  虞公余臣如坐針氈,只得起身離席。

  虢公長父“策反”了同黨,好不得意,又想如法炮制,打起大司馬程伯休父的主意。

  但和虞公余臣不同,程伯休父歷來行端履正,他從未留下任何把柄。

  “太傅且住,”程伯休父生性耿直,出言也是毫無忌諱,“末將認同太保之見,愿隨王師同赤狄一戰(zhàn)!”

  “噫,”虢公長父倒也不意外,只是哂笑,“也罷,也罷!”

  大司馬程伯休父表明心跡,倒是大出召公虎意外。太保及其兩位副帥擅長理政,卻對軍事毫無所長,若得程伯休父襄助,那便如虎添翼,周王師也不失同赤狄一戰(zhàn)之力。

  召公虎大喜,雙手捧印,遞到老程伯的面前:“按大周軍制,兵馬本該由大司馬指揮。今日,本帥便將前軍帥印交還于你,還望大司馬以社稷為重,率領(lǐng)將士驅(qū)除赤狄,切莫推辭!”

  程伯休父剛要伸手,不經(jīng)意望了眼虢公長父的毒辣目光。他戎馬半生,幾乎都屈居太傅之下,充當副帥多年,看慣了虢公長父的眼色,一時沒了主見。

  召公虎看出端倪,懇切道:“大司馬,王師不可一日無帥,何必猶疑?”

  “領(lǐng)……領(lǐng)命!”程伯休父這才回過神來,將大印捧在懷中,似有千鈞之重。

  事已至此,虢公長父也不再糾纏,領(lǐng)著虞公余臣及世子虢季子白,氣哼哼走出大帳,直奔軍營,去清點虞、虢本部兵馬,不在話下。

  一個時辰后,虢公長父將兵馬整飭完畢,當即拔營南歸。

  虞公余臣雖然動作遲緩,但一來王師中混雜的虞國兵馬并不多,而來,虞公身旁有位隨行大夫,名曰宮之垣,乃是虞公余臣的智囊。他精通軍事,此次隨君上出征,一切大小軍中事務(wù)都托他來照料,虞公余臣也樂得坐觀其成。不多時,虞軍也開拔離營。

  離了汾隰不愿,虢、虞兩軍并作一處,虞公余臣也與虢公長父并轡而行。

  行至一處曠野,只見風(fēng)景秀麗,綠草如茵,覽之心曠神怡。

  虢、虞二公稍一計議,便各自命兵馬原地扎寨,在此稍歇片刻。

  虢公長父大手一揮,早有屬下搬來錦席幾案,上張華蓋,下鋪皮氈,并香爐、絲竹等,一應(yīng)俱全,仿佛與置身亭臺館舍相仿。虢公長父又著人取來果蔬肉醢,瓊漿玉液,金盞象箸,邀虞公余臣對坐暢飲起來,好生愜意,。

  “大周嚴令禁酒,太傅卻會享樂!”

  幾杯醇酒下肚,絲毫不爽,虞公余臣嘴上說著道義,舌尖卻大快朵頤。

  虢公長父笑而不語,二人本來就是同道中人,不管虞公余臣如何刻意與虢公劃清界限,但終究都是徒勞。什么是體面?對于這些錦衣玉食、世代簪纓的公侯而言,為國操勞、宵衣旰食絕非體面,反之,醉生夢死,及時行樂才是正道。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虞公余臣已然微醺,說話也就不必再繞彎子了。

  “太傅,”虞公余臣清了清嗓子,“自昭、穆二王以來,你虢氏便掌管大周王師兵權(quán),已歷五代,今日那帥印,如何說交便交咯?”

  虢公長父嘿然一笑:“怎么,你覺得寡人太過草率了?”

  “草率,”虞公余臣應(yīng)承著,又夾了一塊鹿脯,“確實美味……咳咳,呸,確實草率!”

  虢公長父仰天大笑:“你笑寡人草率,寡人卻覺得這兵權(quán)嘛,交得恰是其時?!?p>  “怎么?”虞公余臣趕忙撂下象牙箸,“太傅,你早有交兵權(quán)之意?”

  “那是自然,”說話間,庖人又端上一簋香芋,熱氣騰騰,濃香四溢。虢公長父促狹笑著,夾起一塊,遞給虞公余臣,“來,大司徒,嘗嘗這剛蒸得的貴物!”

  虞公余臣徒手去接,怎料那塊香芋滾燙無比,已然將肥手灼傷,不由嚎了句“哎呦”,香芋也應(yīng)聲摔落在地。

  “可惜,可惜也!”虞公一邊吹著灼熱的右手,一邊為暴殄天物而惋惜。

  “香芋是道佳肴,奈何燙手,”虢公長父詭異一笑,又道,“這大周王師的兵權(quán)嘛,虞公,不覺得如同這香芋一般么?”

  “此事何意?”虞公余臣后知后覺,這才察出對方話中有話。

  虢公長父道:“大周王師,徒有其表也,不要也罷。國人暴動之前,大周國勢雖然漸衰,然王師糧餉尚且充足,寡人統(tǒng)領(lǐng)六師,倒還風(fēng)光……”他頓了頓,又道,“然則國人暴動之后,王師兵員十去五、六,早已不成編制。要不是你我抽調(diào)本國兵馬來填補空缺,如何湊得齊整?”

  聽罷這話,虞公余臣只能苦笑。好個太傅,竟把吃空餉說得如此清新脫俗、冠冕堂皇。虞國遠比虢國富庶,虞公余臣自看不起虢公長父這等貪污行徑。

  虞公余臣吃得盡興,又問道:“虢公,你覺得這大周王師,能與赤狄一戰(zhàn)否?”

  虢公長父不假思索道:“倒是可以一戰(zhàn),只是折損必然巨大。”

  “那周、召二公此次執(zhí)意出兵,又偏偏要北上趙邑、直至太岳,意欲何為呢?”

  “你可還記得,他們在朝堂上說的出兵緣由?”

  “太保說太岳之所在,乃是大周龍脈……”

  “呸!”虢公長父一陣搖頭,“此等說辭只能糊弄孩童,怎能瞞得過你我?”

  “那……太保出兵,究竟為何?”虞公余臣腦中一片空白。

  虢公長父放低聲音,神秘道:“天子出奔已經(jīng)十四年,政事全部交由周、召‘共和’料理。如今王位懸而未決,王子友年近弱冠,卻遲遲不得立君,若你是周、召,會有如何計較?”

  “如何計較?”

  “不想效法啟、湯之故事否?”

  “你是說,”虞公余臣大驚失色,“改朝換代?”

  “人心難測也!”虢公長父陰陰笑道,“召虎之流,把持朝政多年,又不受周天子轄制,與自立為君又有何差別?所欠缺者,不過兵權(quán)而已!”

  “這么說,太保今日來奪兵權(quán),便是要……”虞公余臣直冒冷汗,“啊也!周召有不臣之圖,太傅如何反倒將王師兵權(quán)相送?”

  “王師?不過殘兵敗將而已,”虢公長父嗤之以鼻,“國人暴動之后,天下將亂而未亂,究其原因,乃是無人愿做出頭之鳥!今赤狄率先為亂,召虎又要逞強出兵,其真心應(yīng)戰(zhàn)也好,借機擁兵自重也罷,于你我二人,皆是可乘之機!”

  “何機可乘?”虞公余臣來了興致。

  “大周衰頹,烽煙四起,正是大爭之世,屆時諸侯紛爭,成王敗寇。放眼中原,虞、虢身為公爵大國,兵強馬壯,糧餉充足,退足以自保,進亦可圖方伯,豈不勝過向大周稱臣?”虢公長父越說越大聲,絲毫不掩飾自己的狼子野心。

  虞公余臣目瞪口呆,他有些心動,但又覺得哪里不對。

  虢公長父繼續(xù)道:“寡人最艷羨者,當屬你虞國之封地——沃土數(shù)百里,人口十余萬,更兼坐擁天下最大鹽池,煮鹵為鹽,富得直流肥油!”他說著,不懷好意地盯著虞公臃腫的體型。

  “虢國倒也不差!”虞公余臣道。

  “虞公莫取笑寡人,”虢公長父臉上霎時陰云密布,“虢國地處西陲,土地貧瘠,無險可守,不過大周封的看家之犬罷了——進則盡是西戎之地,退亦被周、召二公的封邑圍堵,毫無用武之地,又如敢奢求遠圖?”

  “所以,太傅有何計議?”虞公余臣也想知道這老狐貍有何企圖。

  “遷封!”虢公長父突然豪氣萬丈。

  “談何容易?”虞公余臣不以為然,“大周開國以來,可無遷封先例?!?p>  虢公長父充耳不聞,突然對腳下這片沃土來了興致,問左右道:“此是何地?”

  太傅屬下無人知曉,虞公余臣也搖了搖頭。

  這時,只見虞國大夫?qū)m之垣附耳上去,對虞公小聲說了一句。

  “曲沃,”虞公余臣道,“此地名曰曲沃?!?p>  “曲沃?”虢公長父奇道,“好名字,有何來歷?”

  虞公余臣自然不知,只得讓宮之垣出列應(yīng)答。

  宮之垣娓娓道來:“晉國自桐葉封于唐,便以絳山為宗,定都絳城。絳水出絳山之南,沸涌而東,懸而為沃泉,九曲而北入于澮,縈回盤旋,西流入汾。取其曲、取其沃,得名曲沃也。昔日晉國有善卜者言道——此處林間紫氣環(huán)繞,若得賢能君主居之,久之必成王霸之業(yè)!”

  虢公長父聽罷,眼中放光:“看來,足下頗知曉挑地營城之事?”

  宮之垣作揖道:“略懂一二。”

  虢公長父大喜:“孤便要把虢國遷到此地,可否?”

  “遲也,遲也,”宮之垣搖頭道,“此地已為晉國所有,不出十年,或許晉國會先遷都于此……”

  “晉國好胃口,”虢公長父將信將疑,“既然足下通曉堪輿之事,可否替寡人另謀遷封之地?”

  “這……”宮之垣望了眼主公,略有支吾,“歷代周王已將可分之地封盡,怕是……”

  “三門峽若何?”虢公長父一臉壞笑。

  虞公余臣大吃一驚,宮之垣也是嚇得不清——三門峽乃大河南北兩岸之要沖,可謂虞國的南大門,關(guān)乎虞國存亡命脈所在。虞公早就想將此地收入囊中,終因膽怯而作罷。三門峽若被虢公長父這個梟雄惦記上,對虞國可謂災(zāi)難。

  “三門峽乃是焦國封地……”宮之垣努力勸阻著。

  “焦君酒囊飯袋,早晚失其封地,”虢公長父仰天大笑,“宮大夫,你說這三門峽地緣如何?”

  “昔日大禹治水,鑿龍門,開砥柱,在此地開鑿‘人門’、‘鬼門’、‘神門’三峽,故曰‘三門峽’。三門峽位于大河之陽,故又曰‘大陽’,與虞國國都‘下陽’隔河相對……”宮之垣不情愿地介紹著。

  “大陽!寡人它日遷封此地,虢、虞便成了近鄰,唇齒相依,還要多親多近才是!”虢公長父大笑數(shù)聲,一副勢在必得模樣。

  “多親多近,多親多近……”虞公余臣吃了啞巴虧,也只得賠笑點頭。

  “撤席!”虢公長父志得意滿,“虞公,寡人這便趕回封地,安置國兵,再回鎬京,你待如何?”

  虞公余臣略一思索,“我亦先回虞國,再作計較!”

  “甚好,那你我鎬京再見!”虢公長父也不多言,徑自上了戰(zhàn)車,揚長而去。

  “老虢,真乃饕餮也!”虞公余臣望著對方背影,許久回不過神來。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