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報君黃金臺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2）

　　紹興已落清軍之手，趙青娘切齒道：“果然是‘二十萬人齊卸甲，更無一個是男兒’，從弘光朝到魯王朝廷，這些文人君子們滿口的仁義道德，內(nèi)心里卻是貪生怕死，不忠不義，奴顏婢膝！只知為官食祿，卻不忠君報國。真是……真是禽獸不如！”

　　楊青芳道：“青娘你也莫要太過義憤填膺。我倒覺得很多事情，并非是我們現(xiàn)在看到的那樣。尤其是興國公王之仁王大人，他定不會降清的。”

　　趙青娘奇道：“怎么不會？他若不想降清，紹興陷落時為何不殉國？”

　　楊青芳道：“或許他有自己的打算?！?p>　　趙青娘低首沉吟了一陣，復又道：“姊姊，這個王大人，是不是我們的人？”“嗯？”“我的意思是，他是不是我們青衿會中的人？”

　　楊青芳笑道：“怎么會？我們青衿會都是女子呀?！壁w青娘道：“不對，那他與我們也定有淵源。”

　　楊青芳笑著道：“你呀，我可真拿你沒有辦法。有沒有人跟你說過，身為女子，太過聰明了不好？”

　　趙青娘笑道：“這么說，妹妹猜對了？”楊青芳點頭道：“嗯。這話要從崇禎年間說起。這位王大人是崇禎末年東廠提督太監(jiān)王之心的堂弟，當時官至蘇松總兵。你知道，我們過去一直受廠衛(wèi)領(lǐng)導，所以和這位王大人和我們青衿會關(guān)系很是親密?！?p>　　“到得弘光朝，王大人官至浙江定?？偙?，統(tǒng)領(lǐng)水師。弘光朝覆滅，王大人又擁立監(jiān)國魯王，進封武寧侯。由于王大人對朝廷至誠至忠，在朝中居功甚偉，堂主因此向魯王進言，為王大人請封‘興國公’。你別看這只是一個封號，這可是非同尋常的殊榮。嘉靖爺之父在正德年間的封號便是‘興國公’，那之后，這‘興國公’的封號便再不允許任何人用了。因此如今堂主請魯王破例為王大人進封‘興國公’，可謂是至高無上的殊榮，也足見堂主對王大人的賞識與倚重?！?p>　　趙青娘聞言略一皺眉，心道：區(qū)區(qū)一個青衿會的堂主，何以有權(quán)力擅自打破嘉靖爺定下的規(guī)矩？莫非……趙青娘憶起楊青芳之前對自己的提醒，便將疑問埋在心底，不再詢問。

　　事實果如楊青芳所料。這邊廂王之仁抵達南京后，洪承疇對其以禮相待，以說服王之仁剃發(fā)降清。

　　王之仁風度翩翩，侃侃而言：“吾乃前朝大帥，國亡當死，恐葬于鯨鯢，身死不明，后世青史無所征信，故來投見，欲死于明處耳！”

　　洪承疇心道：這老匹夫分明是前來投誠，卻在此裝腔作勢，也罷，誰教我擔著這“招撫大學士”的名頭，能招撫一人是一人。他既要顧全顏面，我給足他面子便是。因此洪承疇聞言后并不急惱，而是滿面帶笑，規(guī)勸王之仁道：“本官知道，您對大明朝可謂竭盡忠誠，自崇禎時便是國之棟梁。然而如今明朝的大勢已去，天命有歸，先生是個聰明人，更應審時度勢，及時投歸明主，盡早為大清效力。以先生之才，定能得圣上封蔭之恩。自古士為知己者死，明帝多是昏庸無能之輩，實在配不上先生的高才。先生該當良禽擇木而棲，以免明珠暗投才是啊?！?p>　　王之仁端坐堂中，聞言后大怒，起身唾罵洪承疇道：“若反面事仇，先帝贈若官，立廟祠若、祭若，蔭若子；若背義亡恩，操戈入室，平夷我陵寢，焚毀我宗廟，若通天之罪，過李陵、衛(wèi)律遠矣！”

　　洪承疇聞言大怒，自從降清以來，家中母、弟，舊日同僚，甚至子女、仆婦，乃至街頭販夫走卒之輩，無一不曾對己指點唾罵?？蓢@自己一番拯救士人、匡扶華夏的良苦用心，非但無人知曉，反倒為自己招致了許多無端的罵名。一念至此，降清以來多年遭遇的不公、誤解齊齊涌上心頭，不由得心酸至極。

　　洪承疇再看自己面前的王之仁，但見其昂首挺胸，慷慨陳詞，眉目之間，對自己不乏睥睨之色。洪承疇不由得大怒，心道：汝當初不過是一介閹黨，若在崇禎朝時，豈配與吾相對而坐？如今卻敢對我如此出言不遜，不過占了汝泥古不化，而吾又擔著這招撫的差事罷了。

　　洪承疇愈想愈是惱恨，心道：罷了，你們不懂我的用心良苦，只想圖個自己的青史流芳，好，那我就成全你們。王之仁，我就先拿你開刀罷！我倒要看看，你們這群沽名釣譽之輩，能有幾個腦袋！洪承疇將手一揮，道：“既然王先生這么想舍生取義，那我就成全你！來人，將罪犯王之仁拉送刑場處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