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無法拒絕

　　皮埃爾?薩瓦爾多現(xiàn)在有些迷茫，他在下船之后給保羅?門薩打了個電話，本來是要確認(rèn)阿爾科切特基地的地址有沒有變化，卻被告知會有人來碼頭附近的廣場接他。

　　只等了約莫三十分鐘，一輛黑色奔馳車緩緩?fù)５搅似ぐ柮媲?，電機輕微的嗡嗡聲中，右前門的車窗降了下來。

　　銀灰頭發(fā)的老管家看著他，禮貌地低聲問道：“請問是皮埃爾?薩瓦爾多先生嗎？”

　　皮埃爾有些震驚，剛剛他還以為這輛豪車只是恰巧停在旁邊，現(xiàn)在只覺得里斯本競技俱樂部的人是不是腦子有毛病，接個漁民還派來輛奔馳…

　　“啊，我是皮埃爾，那個，你是剛剛電話里那個主管先生說的來接我的人么？是不是搞錯了?。俊?p>　　老管家微笑著搖了搖頭，打開車門側(cè)身站出，微微躬身致意后，就把右邊后門拉開請皮埃爾上車，戴著白手套的手還擋在上邊框防止他碰頭。

　　“薩瓦爾多先生，請您上車吧，行李我來拿就可以了?！崩瞎芗铱粗嗥鸢l(fā)愣的皮埃爾提醒道。

　　皮埃爾有些受寵若驚，忙不迭地答應(yīng)道：“好的好的，謝謝，謝謝，真是麻煩你了?！?p>　　老管家亞歷克斯打開了后備箱，正要把兩個大包放進(jìn)去時，突然眉峰皺起低頭嗅了嗅右邊的行李袋，聞到一股魚干特有的濃烈咸腥氣味后，他的表情有些復(fù)雜，但還是把包快速拎到了后備箱里放好。

　　車?yán)锏钠ぐ柛械绞志执俨话?，那些桃木與皮革的奢華裝飾距離他生活的世界有些遠(yuǎn)，門板上復(fù)雜的按鈕也一個都不敢碰，完美的隔音效果讓車廂里極度安靜，他咽了咽唾沫，連吞咽的聲音都盡量壓到了最低。

　　船長的那輛藍(lán)色轎車自己常坐，哪里有這種感覺，大家都是一上去就把腳蹺到前排座椅上，然后挨著大胡子的罵，再回敬給他幾句市井里最時興的臟話。

　　幾個人擠在小小的車廂里齊齊點上煙卷，一陣吞云吐霧之后，不把車窗全打開的話船長連路都看不見，開了窗戶又吹得耳朵疼，按大胡子的話說，他恨不得把鞋底子扣在哥幾個的臉上讓大家吸個夠。

　　可前面的那兩個人太過嚴(yán)肅了，一直不說話，自己就更不敢說話了。

　　想到這，皮埃爾摸了摸柔軟得幾乎讓他陷進(jìn)去的真皮座椅，突然覺得就算尷尬一點也還能忍受。

　　老管家吩咐司機開車后，一直在盯著自己的手套看，那兩個頗為劣質(zhì)的行李包的提手上，布滿了汗?jié)n和干褐色的不明物質(zhì)，天知道是魚血還是什么鬼東西。想到下車時還要再提一次包，老亞歷克斯才努力壓住了現(xiàn)在就換一副手套的想法。

　　他稍稍側(cè)過頭，看著那個馬德拉漁民拘謹(jǐn)?shù)臉幼?，又想起了路易吉老爺說的話，于是極為恭敬地開口道：

　　“薩瓦爾多先生，右手邊的控制臺可以調(diào)節(jié)座椅，還有煙灰缸和點煙器，左邊的扶手儲物盒里備有雪茄，您可以隨意取用…

　　回城路上車比較多，可能比來的時候要稍慢一些，大概四十分鐘就能到。有其他需求的話請您隨時吩咐?！?p>　　皮埃爾有些不習(xí)慣這樣的說話方式，只是使勁點頭表示自己聽明白了。他沒去碰儲物盒里的什么雪茄，聽船長說過那玩意，連肺都不能過那還算什么煙草產(chǎn)品？

　　皮埃爾從口袋里掏出了臨出發(fā)時大胡子塞給自己的紅盒L&M，想要發(fā)給老管家一支，想了想又覺得有些不合適，就塞到了自己嘴里。

　　他搗鼓了半天，雖然有些笨拙，但還是搞定了那個電熱絲的點煙器，在他吐出第一口煙霧的時候，老管家如釋重負(fù)地適時按下了中控臺上的按鈕，車頂天窗上翹開始通風(fēng)。

　　天窗打開時皮埃爾還被嚇了一跳，看著快速飛出車外的煙氣，他覺得神奇極了，準(zhǔn)備回去就給船長的車開個瓢，這樣以后再到冬天在車?yán)锍闊熆删头奖愣嗔恕?p>　　……

　　車子停進(jìn)雷斯菲拉別墅的車庫后，老管家輕聲把已經(jīng)睡著了的皮埃爾叫醒，就束手站在一旁等待。

　　皮埃爾瞇瞪著眼伸了個懶腰，有些不舍地拍拍后座才從車?yán)镢@出來，說道：“你這車太舒服了，哈哈，我都忍不住睡著了。這里是阿爾科切特基地？不太像啊，不是沒換地方嗎？”

　　亞歷克斯笑了笑，對一旁的女傭吩咐道：“米歐娜，你帶著薩爾瓦多先生去書房，老爺在等著呢?！?p>　　“等等，等等，什么？什么老爺？不是一個叫保羅?門薩的主管要見我嗎？你們是什么人？”

　　老管家轉(zhuǎn)過身微微躬身道：“薩爾瓦多先生，請您稍安勿躁。這里是西摩多家族的雷斯菲拉別墅，這次讓老亞歷克斯請您來是家主的意思。路易吉老爺有些事需要和您溝通一下，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您跟著米歐娜去就可以了?！?p>　　皮埃爾撓了撓頭發(fā)，他不記得自己認(rèn)識里斯本有什么姓西摩多的人，但是看這個表情誠懇的老亞歷克斯也不像個騙子，不至于圖自己兜里的那點錢吧，再說了就算是騙，用上后面那輛車也太下血本了。

　　老管家躬著的腰身又壓低了一些，再次做出請的手勢，皮埃爾也不好意思了，就對著那邊的女傭點了點頭跟了上去。

　　看著他們走遠(yuǎn)，亞歷克斯直起身來，打開了奔馳車的后備箱，把兩個大包拎到行李車上時，他又聞到了那股味道，就把頭伸進(jìn)后備箱里仔細(xì)嗅了嗅，無奈地嘆了口氣，從口袋里掏出一瓶香水，噴了四五下才作罷。

　　“老亞歷克斯，這個土包子就是薩瓦爾多的老爸？把車庫都給弄臭了，不會影響我鼻子的恢復(fù)吧。”

　　車庫的柱子后繞出了一個身影，正是鼻子上戴著護(hù)具的達(dá)夫拉爾，他用手扇了扇空氣，沒好氣地說道。

　　老管家低頭道：“少爺，還請您不要在這件事上過多介入。老爺吩咐過了，這次您受傷的事情，都由他親自來解決。畢竟您也知道，俱樂部主席索薩?辛特拉的任期快要到了，老爺就算這回不競選，也要擴大在董事會里的支持度。這件事處理好了，老爺和阿爾科切特基地一系的交情也能更深些，萬一出點其他岔子，我怕老爺會生氣?！?p>　　達(dá)夫拉爾聽著聽著突然發(fā)了邪火，一腳就踹翻了旁邊的鐵桶，對老亞歷克斯說道：“出岔子出岔子，我看是那個保羅?門薩出的岔子才對，當(dāng)初三叔怎么說的，他沒放在心上？你看他助教塞薩爾的那個棒槌樣，我受傷了半天他才跑過來，要不是里卡多他們護(hù)著我，你以為只會斷一根鼻梁骨？”

　　老管家的背躬得更低了。

　　……

　　書房里，路易吉在閉目養(yǎng)神，今天上午董事會會議中的扯皮推諉，消耗了他的不少精力。所有人都明白，索薩?辛特拉就坐在那個位子上，想把他扳下來，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

　　辛特拉保持著和里斯本當(dāng)?shù)貛状笄蛎匀后w的良好關(guān)系，又出身于阿爾科切特基地的領(lǐng)導(dǎo)層，簡單點來說就是絕對的根正苗紅，還擁有深厚的群眾基礎(chǔ)。

　　主席不是主教練，成績不好就可以掏違約金換掉，路易吉資金和人脈都不比他差，在董事會里也呼聲極高，可就是差那么一點兒。

　　上次有人提醒過，自己年齡稍顯年輕了些，兒子又在俱樂部青訓(xùn)踢球，這是減分項，最好再蟄伏幾年。

　　這幫混蛋，當(dāng)初建議小達(dá)菲加入里斯本競技青訓(xùn)的也是他們，現(xiàn)在又開始說這些…

　　敲門聲響起了。

　　“老爺，薩爾瓦多先生到了，要我現(xiàn)在請他進(jìn)來嗎？”

　　路易吉緩緩睜開的雙眼，被金黃的燈光在琉璃映射下一照，仿佛有火焰流轉(zhuǎn)于瞳孔之中，深陷的眼窩里，似有鷹隼般攝人的目光刺出。

　　“讓他進(jìn)來吧?！?p>　　皮埃爾剛進(jìn)主樓就被巨大的空間和奢侈的布置鎮(zhèn)住了，整個人顯得局促不安，他邁步進(jìn)到書房里的時候，路易吉已適應(yīng)了燈光，那股攝人的氣勢自然也收了回去。

　　“薩爾瓦多先生？快請坐，我是路易吉?西摩多，你可以直接稱呼我路易?！彼麥睾偷財[擺手，示意皮埃爾坐下。

　　“呃，西摩多先生，實在對不住，我這人是個粗人，有些話就直接問了。聽說我兒子佩德尼奧在學(xué)校惹了禍，門薩主管才叫我過來的，不知道您是不是就為了這件事？”

　　路易吉倒沒驚訝于皮埃爾的直接，也不介意他話中夾雜的粗俗俚語，展顏一笑道：“確實有這方面的原因，看來保羅?門薩沒和你講清楚。令郎在阿爾科切特基地做出了一些暴力行為，影響非常不好，而且，犬子因此受了些傷，不過小孩子嘛，骨頭脆，鼻子稍稍折了點?！?p>　　皮埃爾聽了這些，神情就變得非常黯淡，思索了片刻才開口道：“西摩多先生，您說得雖然輕松，但我明白事情的嚴(yán)重性，鼻子受傷是很痛苦的。我得先給您和您兒子道歉，佩德尼奧從小缺管教，這都是我的不好，打人也是不對的，該賠…”

　　他從外套口袋里掏出了一個報紙包，輕輕展開放到了書桌上，站起身使勁鞠了一躬，說道：

　　“這里是七萬埃斯庫多，我…我知道肯定不夠，只希望您能給我點時間去籌，而且，我知道這很難讓人接受，您能不能手下留情，不要給佩德尼奧的檔案上留下這樣的記錄，那個孩子很愛足球，有這種暴力記錄，他會被很多學(xué)校拒收的…”

　　路易吉搖了搖頭，對他說道：“親愛的皮埃爾，你理解錯了，我沒有讓你賠償犬子醫(yī)療費的意思。不過，你既然提到檔案，如你所說，我也很不愿意一個孩子的足球生涯，被這種小事毀掉。錢，你收回去吧，給孩子買些東西吃…”

　　已經(jīng)做好了最壞心理準(zhǔn)備的皮埃爾，聽到這番話就開始忙不迭地感謝，卻被路易吉開口打斷了。

　　“但是我也有個條件，我希望，你可以讓你兒子在青訓(xùn)基地好好地做一次檢討，解釋一下這個事情，當(dāng)然，會有人拿稿件告訴你該怎么解釋的。”他自信地笑了笑，雙手合十又交叉到一起，“不管怎么樣，令郎肯定都沒法繼續(xù)待在阿爾科切特基地了，作為回報，我會親自寫信給馬里迪莫隊的熟人，讓他們的青訓(xùn)接收小佩德。今后的學(xué)雜費我也會幫忙一次繳清，當(dāng)作送別禮，你應(yīng)該知道的，馬里迪莫是馬德拉最好的球隊…”

　　皮埃爾又驚又喜地站起身，一把握住了路易吉微笑著伸出的那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