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眾人的絕口稱贊,丙組書科的比賽在張望獨占鰲頭的情況下,取得了壓倒性勝利。
當(dāng)然,這一勝,也將眾人的情緒推至高潮。
如今場上的兩組,都剩下最后一藝,且同為數(shù)科。
更值得一提的是,丙組迎戰(zhàn)的人,是素有青城鐵算盤之稱的呂秀才。
而丁組出戰(zhàn)的,則是在青城人面前鮮少露面趙二小姐。
這可真是……微妙。
看著眼前的算盤,呂秀才似有抗拒,但卻依舊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淖?p> 對讀書而言,最折辱的事情,莫過于與銅臭錢財沾惹上關(guān)系。
可是誰能想到,誓要一心只讀圣賢書,為往圣繼絕學(xué),為萬世開太平的他,卻打小便在數(shù)術(shù)一道有著絕高的天賦?
小時候不知事,呂秀才喜歡拿著算盤撥來撥去,為走街串巷賣貨的父親噼里啪啦算出資費。
可是隨著他進入學(xué)堂,才知道整天抱著算盤這東西,是何等丟人。
少年的心思敏感,那根弦輕輕一撥,就斷了。
從此算盤這東西,便成了呂秀才最討厭的物事。
直到后來父親去世,留下呂秀才一個人,家中用度無以為繼的時候,他才不得不在深藏的箱底,摸出了那把兒時的桐油算盤。
從此,青城便多出來一個鐵算盤。
富商大戶總有要總賬的時候,可是手底下的賬房,到底靠譜不靠譜,賬冊到底有無疏漏,一個人看起來實在太難。
于是呂秀才便多了一件維持生計的活兒。
可是縱然如此,若非時日實在過不下去,他也并不是很愿意去接這種算賬的活。
那聲“鐵算盤”,似乎也成為了取笑與侮辱。
然而讓呂秀才沒有想到的是,在今日這場入學(xué)測中,竟然也能有盤算的一席之地。
是啊,君子六藝。
誰說籌算只能是商人的行徑?
大周計相,依舊是算賬的一把好手。
望著眼前這個熟悉的東西,呂秀才的目光落在了對面的桌子后。
那里坐著一個鵝黃衣衫的少女。
年紀并不是很大,十三四歲的光景,若他沒記錯,應(yīng)當(dāng)是云來居老板娘,李氏的二女兒。
說起李氏,當(dāng)初呂秀才也曾為云來居算過年賬,然而對這個趙二小姐并沒有什么印象。
眼前的少女有些疏散,憊懶的樣子不像是好似并不拿這場比賽當(dāng)回事。
她是這場入學(xué)測里唯一的女子。
方才那個射箭的少年,和趙家三子的地坁禮,都可謂驚才絕艷,所以縱然覺得對上這么一個小姑娘,就算贏了也實在是有些勝之不武,他仍舊沒法把眼前這個少女不當(dāng)回事。
尤其是當(dāng)他捕捉到那雙貓兒眼中一閃而過的精明時,便明白自己的猜測并沒有錯。
……
感受到來自對面的視線,天歌回望向了過去。
坦坦蕩蕩,爽朗利索,她沖著呂秀才粲然一笑。
看著呂秀才帶著幾分慌亂避過,天歌微楞便不由搖頭。
這個秀才,是真的腐。
然而他會用算盤,也是出乎天歌的意料。
因為她記得,當(dāng)初錢老爺子張貼一吊錢賀禮的榜文時,這個呂秀才曾被王府尹跟前的何文書刁難,氣走他的理由,便是讀書人最不屑的商戶銅臭。
不管各人心中如何作想,比賽終究是開場了。
這一局的規(guī)則很簡單,同樣的三道題目,哪一組先算出來,哪一組贏。
隨著張開的數(shù)尺長的橫幅,其上遍布的計數(shù)讓所有圍觀者都為之一震。
噼里啪啦的撥動聲響起,呂秀才的左右手快速飛動,像是操縱木偶的偶師,又像彈奏著緊促樂曲的樂師。
而此刻的趙天歌,卻在算盤上慢慢悠悠的撥動著,好似一點也不急,一點也不慌亂。
每一張卷軸,其上數(shù)字各異,但都有三十組數(shù)據(jù)。
當(dāng)呂秀才算完一組,提筆在旁邊的紙上記錄下來的時候,對面少女稀稀拉拉的撥算珠的聲音傳來。
呂秀才抬頭一望,很快便蹙眉。
少女的算盤敲擊的極其混亂,看上去是在敲動,可是卻沒有分毫的邏輯。
就在他為少女的結(jié)果擔(dān)心的時候,卻見她忽而停下了動作,提起手邊的筆,在紙上下數(shù)字來。
而那結(jié)果,居然跟他算出來的一模一樣。
呂秀才眉頭皺的越發(fā)緊。
這算是作弊嗎?不是自己算出來的,難道是盼山堂提前有人給出了答案?
不,不會,周夫子收學(xué)生的規(guī)則,青城人是知道的。
若是為了作假,不至于要走入學(xué)測這一道。
直接收入盼山堂教導(dǎo)不就行了?
想到這里,呂秀才將手邊的寫著答案的紙,用旁邊的白紙輕輕掩了掩。
天歌正在忙著想自己的事情,根本沒有心思注意到這一點。
心算其實并不難,難就難在必須要用算盤來算。
若是這些人知道,自己不用算盤算的更快,會是什么反應(yīng)?
天歌似乎能感受到眾人可能會傳來的異樣眼神。
在那些人沒來之前,趙家二小姐是不能過分惹眼的。
所以她只能做做樣子,有一搭沒一搭的撥動算盤,然后在呂秀才提筆之后,她在估摸著時間,寫上早已算出的答案。
第二章卷軸的答案,也已經(jīng)算了出來。
呂秀才將寫有答案的,還未晾干的濕墨紙蓋在一張白紙下,余光掃的時候,正瞧見對面的少女也在動手。
那個答案,與自己的別無二致。
呂秀才簡直要驚怒了。
這一次……
不,這一次,就算少女作弊,只要自己的答案寫得更早一點,那么最終勝出的,就是他了!
呂秀才強忍怒氣,撥動算盤的噼啪聲越發(fā)快起來。
臨近中午,春日的暖陽曬得人昏昏欲睡,也曬得不少人額頭沁汗。
一滴汗隨著鼻頭,滴落在呂秀才手邊。
就在呂秀才算完最后一個數(shù),正要提筆的時候,卻見對面少女已經(jīng)開始寫起來。
一筆一劃寫下的答案,與呂秀才辛苦算出的結(jié)果分毫不差!
“這根本不可能!”
呂秀才從座位上站起來。
因為春陽照射的臉蛋顯得格外漲紅。
“這根本不可能!”
他再次強調(diào)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