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春深,圣駕回宮,白蘅蕪處了沈清漪凌遲之刑,遣散了梨園,一切重新修建,并提拔了霓裳做了這長寧行宮的管事。
那荒唐至極的舊事,終于告一段落。
九霄城門之下,有位熟悉的身影踱步躊躇,守門侍衛(wèi)上前,攔下了白蘅蕪的馬車。
“啟稟天君,周相國晨起便來此等候,說有急事與天君說?!?p> 白蘅蕪聽著簾外侍衛(wèi)說著,便掀簾一瞧,在那城門根下晃來晃去的可不就是周瑛么。
白蘅蕪有些頭疼的說道:“回凌霄殿。”
凌霄殿內(nèi),看著周瑛面色極其凝重,白蘅蕪心里也莫名緊張起來。
“到底出了何事?”
周瑛說道:“稟天君,不久前,云洲長史白織柔前去文縣,探望雪災(zāi)后的重建進程,卻發(fā)現(xiàn)其重新建筑的民宅民居,都是外表華麗結(jié)實,內(nèi)里都是殘渣木屑,有人中飽私囊,貪了大筆朝廷賑災(zāi)款?!?p> “居然有這事?可查出是誰了么?”白蘅蕪聽后,心里一沉,貪污受賄從古就有,但是從賑災(zāi)款上貪的,是她最不能容忍的!
周瑛點頭道:“文縣縣令戚如熙,與云洲都史程菀狼狽為奸,如今大量銀子已經(jīng)流入程府,由于事關(guān)重大,白長史特上書此事,等待天君決策。”
“程菀?”白蘅蕪冷笑一聲,“膽子不小?。】恐浦薹比A,她也撈了不少好處,如今越發(fā)猖狂,連災(zāi)銀都敢貪!”
周瑛問道:“那天君要如何處置程菀與戚如熙?”
白蘅蕪身子一松,靠在椅子上想了半日,忽然笑了一笑道:“這事,你讓白長史先暗地搜查線索,不可打草驚蛇,剩下的,本君自有辦法。”
周瑛看了看白蘅蕪唇邊一絲狡黠,有些摸不著頭腦,只得退身離開,殿內(nèi)空空,白蘅蕪開口叫道:“雙音,進來吧?!?p> 門外,雙音剛剛送走了周瑛,忙進來殿內(nèi),白蘅蕪招手,雙音便走到天君身側(cè)。
“這些日子,后宮可有什么動靜?”
雙音一一說道:“動靜倒是沒有,左不過是晏貴人搬宮,忙了些時候,宮里沒個說話的人,倒是常去宸寧宮與秦昭華說說話,陸侍郎在御酒司風生水起,近來,連膳房的師傅們都去御酒司討酒了,每日還是嘻嘻哈哈,至于程才人,除了請安,倒是沒什么別的動作,前幾日病了,太醫(yī)說是心內(nèi)郁結(jié)所致?!?p> “又病了?”白蘅蕪挑挑眉笑道,“太醫(yī)去看有什么用,既然如此,晚上就擺駕書雅殿吧?!?p> “………”
雙音不解,自從程才人口出狂言詆毀溫徽儀后,天君再也沒有踏進書雅殿一步,難不成,真是去探病的?
讓后宮眾人不曾想到的是,天君從長寧行宮回來后,一連五日,皆宿在書雅殿。
程曦看著身邊熟睡的天君,心里也是有解不出的疑惑。
若是從前,他定然心安理得,可是天君晾了他好幾個月,突然之間盛寵天降,著實讓他措手不及。
在程曦思慮之際,睡夢中的白蘅蕪翻個身,抱住了程曦的胳膊,又抓了抓被,喃喃自語:“景郎,給你被子啊,可別再著涼了……”
程曦身子一僵。
景郎?是誰?
晨起程曦著流螢去打探,過了晌午,流螢才回來。
程曦問道:“如何?”
流螢說道:“才人,奴才打聽道溫徽儀的字本是景蕪,后來沖撞天君名諱,改為景郎。”
“又是他!又是他!”程曦聽后怒從中來,一把摔了茶盞道,“天君夢里都沒忘了他!”
世玉來上午膳,見主子動怒,便過來附耳說道:“主子,都打聽好了。”
“萬無一失?”
程曦看著世玉點頭,方才放心。
五月十五,鳳朝節(jié)過后,齋戒靜修的白蘅蕪從鳳凰祠出來,回了凌霄殿處理政務(wù)。
夜已深,白蘅蕪身子也有些乏了,便想出來走走,雙音在身側(cè)問道:“天君,今夜,還去書雅殿么?”
白蘅蕪抬頭,看了看這夜涼如水,有些思量的問道:“這幾日,巍然殿有什么動靜么?”
“沒有,”雙音搖搖頭說道,“溫徽儀每日照常請安,只不過,夜里燭火熄的晚。”
白蘅蕪有些苦澀一笑:“估計著,連程曦自己都不知道,我為什么會去他那吧,溫徽儀也定是如此,想不通,但是卻也沒辦法?!?p> 雙音聽了,只是說道:“天君定有自己的苦衷,溫徽儀會理解天君的?!?p> “今晚還是不去了吧,”白蘅蕪嘆了口氣道,“回鳳儀宮吧?!?p> “是?!彪p音點頭。
白蘅蕪瞥了瞥四周問道:“這兩日,舒云忙什么呢?怎么總不見他?”
雙音笑道:“春季花開,舒總管可是奔波御卉司多次,給御花園增色增彩呢?!?p> 白蘅蕪聽后笑道:“是么?那明兒便去御花園瞧瞧吧。”
行至長巷,前頭似有兩個身影鬼鬼祟祟,白蘅蕪快步過去,那身影也匆忙躲閃。
“前頭是不是有人,快走!快走!”
“別看了,快走吧……”
拐角處,那一前一后身影鬼祟跑遠,雙音回頭招來身后侍衛(wèi)去追,不大會,侍衛(wèi)便帶著兩個宮人前來。
白蘅蕪?fù)O?,冷眼望著他們,也不說話,唬的兩個小宮人忙磕頭請罪,蜷縮著身子戰(zhàn)戰(zhàn)兢兢,雙音在一旁冷聲問道:“你們剛才鬼鬼祟祟跑什么?”
其中,一個宮人猛磕了幾下頭回道:“回姑姑的話,奴才……奴才是,是御卉司的,剛從……從觀星樓……”
觀星樓?
白蘅蕪凝眸,似想到了什么,觀星樓是先君的一位宣儀所住居所,因其癡迷星象與水墨丹青,又救先君于一次天火之中而立功,可蘇醒后卻又言語遲滯,有不記人事之狀,先君將他善養(yǎng)在觀星樓,直至如今。
“你且說來,觀星樓怎么了?”白蘅蕪開口問道。
宮人惶恐:“回天君,觀星樓,死人了……”
“什么?”
白蘅蕪眉頭微蹙,雙音回頭對宮人催促道:“還不快備駕,去觀星樓?!?p> 宸寧宮內(nèi),松竹快步進殿。
“主子,觀星樓出事了,說是先君一位宣儀歿了。”
秦若筠看著松竹神色不如往常,便問道:“先宣儀歿了,自有喪儀規(guī)制,你怎如此慌張?”
松竹近身對秦若筠說道:“奴才聽說,這位先宣儀擅長占星,又喜愛丹青,此番故去,他在壁畫之上,寫了一句話,上書字:龍者,居之九霄,大劫。”
“這……”
秦若筠聽后大為詫異,這字里行間的意思,難不成……
“主子,趕快去一趟吧,奴才適才回來,見程才人已經(jīng)去了那里了。”
“這幾日他復(fù)寵,又開始事事不落,快去備轎吧?!鼻厝趔迯?fù)正衣冠,松竹備好轎輦,便匆匆去了觀星樓。
此時觀星樓內(nèi),人人神色不一,莫測難知。
程曦剛剛趕到,就見樓內(nèi)壁畫之上,諸多朱砂血字。
仵作驗完尸過來稟告:“啟稟天君,先宣儀確是一個時辰前逝世,與適才宮人稟告的晚膳時發(fā)覺未動的時間吻合?!?p> “怎么,這先宣儀用膳時,無人伺候著么?怎么送了晚膳來人就走了?!?p> 程曦回身看著伺候先宣儀的宮人說道,白蘅蕪開口說道:“先宣儀怪癖,不喜宮人在跟前做事,本君略有耳聞,不怪他們,不過你今天來的倒快,病可是好了?”
程曦挨近白蘅蕪輕聲說道:“臣內(nèi)只是擔心天君,今夜聽得觀星樓有事,又是血淋淋的,怕天君受驚,這不趕忙過來,想陪著天君么?!?p> 白蘅蕪看著他乖巧的模樣,默默笑了笑,回頭問道:“今夜的事情過于蹊蹺,仵作,可查出死因了么?”
仵作回道:“回天君,先宣儀生前身子不好,心肺受損,奴才還需些時辰,請?zhí)炀∽??!?p> 白蘅蕪點頭道:“無妨,你們細細驗來?!?p> 程曦在白蘅蕪身后,剛想說什么,卻聽見外頭宮人唱聲,秦昭華到了。
幾人挪進了內(nèi)殿說話,留幾個仵作侍衛(wèi)在外殿查驗,秦若筠入殿時,正看見了壁畫上的字。
他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寧,好似什么事情要發(fā)生,秦若筠看了看天君身后的程曦,雙音,除此之外沒有他人,便更覺得不好。
“照料先宣儀的宮人說,去年先君仙逝后,先宣儀的身子也大不如前,甚至有時還有些糊涂,說話也是顛三倒四,”白蘅蕪說著,看向兩人,語氣頗沉,“你們是如何看待這壁畫上的話?”
龍者,居之九霄,大劫。
這是遺言,卻像是預(yù)言,更像是詛咒。
秦若筠想了半日便回道:“天君,臣內(nèi)覺得,先宣儀既然近來身子不太好,言語有失,想必,糊涂也是有的,況且若此話當真,先宣儀為何不親自稟明天君,道清其中利害呢?”
“干系國運,也的確草率,”白蘅蕪又轉(zhuǎn)頭對程曦道,“你怎么看?”
“回天君,臣內(nèi)覺得,寧錯殺千人,亦不能錯放一人,雖然先宣儀神志不清,但畢竟也是位占星術(shù)士,鉆研多年,留下這樣一句話也必然有他的道理,”程曦抬頭看了看白蘅蕪,忽又叩首說道,“況且,中原大唐之期有太白經(jīng)天,武王代李之預(yù)言,后武后稱帝,改大周國號,臣內(nèi)今日見了此話,也實屬惶恐。”
雙音偷偷看向白蘅蕪,臉色已然不太好,程曦與秦若筠各執(zhí)一詞,也不知誰有道理,就在白蘅蕪思慮之際,外頭仵作便進來稟事:“啟稟天君,先宣儀服用丹藥多年,中毒已深,除此之外,的確沒有任何外傷與致死可能?!?p> 先宣儀占星卜算,煉丹之術(shù),不通也難,況且這殿內(nèi)丹爐的確不少。
既然是宿命使然,那這預(yù)言,當真不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