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婉和曹舒蕓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之前在店門口人多聲雜，未注意到那兩伙爭執(zhí)的小姐何等模樣?，F(xiàn)在看清楚了那位發(fā)出冷哼的女子側(cè)臉，不由張大嘴巴，同時抓住了宋懷玉的手臂。
“怎么了？”宋懷玉皺起眉頭，頗為不爽，剛拿起一塊綠豆糕，離嘴巴還有一寸的距離，手被一左一右制住了。這兩人是看她吃的太多了嗎？
“劉芷蔓，也來了?！苯駢旱吐曇粼谒呎f。
“劉芷蔓？她也來了？”宋懷玉后知后覺的四下張望。
“別看了，她剛剛進(jìn)雅間了。”曹舒蕓一手指指雅間的方向，一手把她的腦袋回正。
“那就好，反正和我們錯開了，遇不著就好?！彼螒延褚宦犨@話，就安心了。劉芷蔓是兩淮鹽運(yùn)使司劉知遠(yuǎn)的長女，好交際往來，常在家中擺局設(shè)宴，也算是這揚(yáng)州城小姐圈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人物，城里一半以上的官家小姐和商戶女兒都以她馬首是瞻，為人處事自帶了幾分驕矜。宋懷玉自小家中寵大，心思單純，慣不會逢迎拍馬，二人向來不對盤。不過宋懷玉也不笨，自知家世低了一等，不能輕易得罪她，所以常常避而遠(yuǎn)之。她已經(jīng)決定了，等劉芷蔓出來，就埋頭當(dāng)沒看見好了。只是沒想到這祥泰成衣鋪倒有這本事，把一向眼高于頂?shù)膭④坡参齺砹恕?p> 而步入雅間的劉芷蔓，心中的郁火并沒有隨著剛剛那一哼好一點(diǎn)。她母親蔡氏不喜祥泰布莊的東家汪岐蘭，前段時間聽聞墨蘭姑娘的軼事，還大大恥笑了一把，說祥泰的成衣契合了青樓的女子，也是墜了御賜的招牌。要不是她適才路過祥泰成衣鋪，實(shí)在拗不過好奇走了進(jìn)來，要不是她今天就帶了一個女伴，打嘴仗打不過人家，要不是她怕亮出身份，傳到母親耳朵里讓她不喜，她也不會遭受到那幾個有眼不識泰山的商女之氣，竟然屈尊排在她們之后，挑她們剩下的衣裳，這對劉芷蔓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汪岐蘭，最好你的衣服，對得起我受過的氣，否則，我便要你好看!劉芷蔓恨恨的想。
被劉芷蔓念在嘴里的汪岐蘭此刻就在成衣鋪后的繡坊內(nèi)。二樓的小間本是秦掌柜呆的地方，現(xiàn)在臨時作了外地商人看貨的所在。那位在街上聽了傳言為看熱鬧而來的外地商人，在看了幾款樣衣后，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心想，這嘩眾取眾也要有真本事才行。他端起伙計奉給他的茶，清了清嗓子，起身從懷中掏出名帖，問道：“胡某見了這幾件樣貨，很是喜歡。不知您東家何在，煩勞將此名帖轉(zhuǎn)交于他，胡某希與他當(dāng)面洽談。若有緣與貴店長期合作，胡某不甚幸哉?！被镉嫻Ь吹慕舆^名帖，笑道：“客官，您來的正巧，我東家和掌柜都在店內(nèi)，我這就去稟報了去?！闭f完噔噔下樓去了，不一會兒，樓梯聲響起，伙計撩開簾子，汪岐蘭和秦掌柜一前一后走了進(jìn)來。
那商人見狀，先是一愣，好在他自小跑慣江湖、練出一把好眼力，很快分出了主次。前面的這位姑娘雖臉龐光潔年輕、穿著樸素?zé)o華，可這一身的氣度無法讓人忽視了去。后面的那位中年男子形容修長、沉靜穩(wěn)重，跟在姑娘身后肩背略弓，謙恭尊重。那商人立馬上前，抱拳笑道：“想不到，這祥泰的東家竟然是位少年巾幗，果然不讓須眉。在下姓胡，名茂通，來自濟(jì)南府，家中主營綢緞、成衣生意，在濟(jì)南府也算略有小成。今日路過貴寶地，發(fā)現(xiàn)衣裳也可以這么做，讓胡某開了眼界，想著和貴店結(jié)個淵源。也不知東家您如何稱呼？”
汪岐蘭見這商人身形高大、目露精明、言語豪爽，便矮身還了個禮，笑道：“胡爺過獎了，小女子，姓胡，名岐蘭，女承父業(yè)，才當(dāng)了這祥泰的東家。鄙店并無他長，只是好取巧罷了。若得胡爺贊賞，也是鄙店的榮幸。”說完，將林掌柜介紹給胡茂通，“胡爺，這是我店的林掌柜，這衣裳新款，林掌柜的功勞占了一大半。”當(dāng)下，胡茂通與林掌柜兩下見了禮，一番寒暄后，雙方互相謙讓著入了座，詳細(xì)談起這合作之事來。
雙方俱是聰明人，也不虛言，直接奔了主題。汪岐蘭據(jù)實(shí)以告，因上季生絲采購不及時，致使祥泰制布坊自制的布匹有限，僅用于祥泰成衣店的成衣制作，以精工來謀高價，以限量來顯珍貴，所以胡爺若要批量的訂購成衣，一時恕難供貨。胡爺聽了一邊感嘆汪小姐的精明，一邊信服她的坦誠，便也卸去所有心防，一心一意談下一季的合作。三人你言我語，你畫我算，凡事種種，巨細(xì)無遺地商榷了一番，暢通無阻的達(dá)成了協(xié)議。胡爺爽快的按行規(guī)付了定金，汪岐蘭為表信賴，只收一半，胡爺笑而納之。
了卻正事，三人閑坐喝茶，胡爺談些濟(jì)南軼事，林掌柜說些揚(yáng)州新聞，汪岐蘭微笑傾聽。氣氛正佳時，一位女店員面色不安的走上樓來，在林掌柜旁低語了幾句，林掌柜聽了后也暗了幾分顏色，當(dāng)下起身，拱手致歉要離開片刻。汪岐蘭見了，道了聲“慢”，止住了林掌柜。
“樓下是有何事發(fā)生？”汪岐蘭問道。
林掌柜看了胡爺一眼，欲言又止。
“無妨，無事不可對人言，說吧?！蓖翎m淡淡道。
林掌柜躬答身道：“是，兩淮鹽運(yùn)使司的千金劉芷蔓，正在樓下雅間內(nèi)，不愿遵守我們事先聲明的規(guī)矩，堅持要一人買三件衣裳?！?p> 兩淮鹽運(yùn)使司的千金？這來頭可大，看來有好戲看了。胡爺揚(yáng)了揚(yáng)眉毛，意識到臉上八卦之意太過明顯，忙低下頭嘬了口茶水掩飾過去，耳朵卻忠于內(nèi)心的豎了起來。
“既然是千金小姐，林掌柜去不方便，還是我去吧。”汪岐蘭說完，轉(zhuǎn)身對胡爺施了個禮，“怠慢了，胡爺，您且和林掌柜慢坐喝茶，小女子去去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