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心中的氣憤已達到了極致,但多年的修養(yǎng)讓他硬逼著自己不能發(fā)作并且還要冷靜下來,只有冷靜才能讓自己想出最好的對策,沖動只能壞事。誠然,眼前的秦少權已是決不能留的了,但怎么殺掉還要好好想一想。別看秦少權喝了酒有些醉意,可畢竟是個大男人,力氣上與自己不相上下,如果沒有把他置之死地的絕對把握,很可能就會是自己的小命被他反手給送走。
“怎么樣?兄長,我只要秦家一半的財產,還給你留了一半了。你也沒什么好抱怨了的吧?”秦少權也不笨,知道自己這個條件說出來,陌生人必然非常生氣。但是只要掌握得好,還不至于逼陌生人翻臉?!靶珠L,你放心,只要你答應了我,我必定用盡全力幫你達成心愿,把秦家的人一個一個全都不留痕跡的送走。等你當家做主的那一天,一定不會有人詬病,你會是一個完美的秦家新老爺!”
陌生人僵硬地轉過身體不讓秦少權看到自己的臉,這遠房堂弟還真厲害,竟能讓自己無法隱藏住情緒。好在聲音中的波動還是壓住了,“我需要好好想想。”
聽陌生人的口吻已趨平靜,秦少權更覺得大勢在望,“我知道,我的這個提議來得過于突然,兄長要考慮考慮也是正常的。反正二太太那里我也不能這么急吼吼地就沖過去,得過幾天才去拜訪。不如,等到兄長正式答復了,我再去見二太太,如何?”
“也好?!蹦吧四樕系谋砬楹涂谥型鲁龅脑捳Z完全不在一條線上,可以說是有著天與地的距離。如果這時有人看得到他臉會覺得這畫面真真怪異之極?!澳憬裉旌攘司?,腦子應該不太清楚,你先去睡吧。等你睡醒了,咱們再好好談談?!?p> 可惜秦少權既沒看到也沒有想過要看,要不然,他眼中一定會映出一尊對著自己微笑的死神。
“兄長如此說,那我就不客氣了。我且先去休息,兄長自便?!本凭暮髣糯_實一直在腦中盤旋,既然事情已談妥,也就用在壓抑它了,借著它的幫助正好可以美美地睡一覺。
秦少權的心情大好,衣服也沒脫就回到了床上閉上了眼睛,嘀咕出人生的最后一句話,“兄長,走的時候麻煩把門帶好。”
陌生人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地站了許久,聽著秦少權的呼吸聲漸漸變成了細微的呼嚕聲,才慢慢地轉過了身體。放輕腳步,無聲無息地走到床邊,解下腰帶,躡手躡腳地把秦少權的雙手拉在一處綁好,然后拿起一個空著枕頭,懸在了秦少權臉孔的上方。
陌生人看著秦少權,心里沒有半分波瀾,只反復地重復著一句話:這是你自找的,別怨我,要怨就怨你太貪心了。接著手中的枕頭往下猛的一沉,死死地貼在了秦少權的整張臉上。陌生人又用上自己全身的力氣壓了上去…………
屋外的天氣冷,躲在窗下的邱真的心更冷,冷得忘卻了整個身體,手腳冷不冷,邱真已不在乎了。然而,這個冷并不是來自于秦少權的死,也不是來自于陌生人殺人的兇殘,而是陌生人的聲音,這熟悉的聲音!臉不同,但聲音,聲音邱真相當的熟悉!這聲音、這聲音的主人應該是秦府的那位管家------秦少原!
屋內的動靜很快平息了,陌生人把枕頭丟到一邊,解開已是尸體的秦少權的雙手,拿回腰帶重新系在腰上。
退后幾步,又站了一會兒,像是在發(fā)呆。
屋外夜色越發(fā)的濃重,屋內那盞燈在加深的黑幕中顯得越發(fā)得明亮。陌生人的眼目光也被這明亮所吸引,幾步走到燈前,拿起來,隨手一扔,扔到了秦少權新鮮的尸體上…………
火沾上衣服,迅速燃燒起來,不消片刻,那個白天還能吃吃喝喝的大活人就變成了熾熱的大火球,任誰也辨認不出他原來的模樣…………
秦少權都成了這樣,陌生人仍用極深的恨意瞪了他一眼后才轉身離開了竹屋。
邱真看著陌生人漸行漸遠的背影,忍住淚,咬著牙,跟了上去。不管這人是不是秦少原,他和秦少權和哥哥的死和陷害二少爺的陰謀都有關系。
陌生人專撿陰暗的偏僻小路前行,似乎有意避開別的行人,而且還繞了幾個大圈子,最后又確定沒有人注意自己,才放心地走向了真正的目的地,不久就來到了秦家別院后門所在的小巷子。
跟蹤到這里,邱真的心里已有八成的把握確定陌生人的真實身份。而陌生人接下來的舉動馬上就把剩下的兩成給補上了。
巷口處掛著兩盞用來給人照路的燈籠,陌生人在燈籠下略停了停,伸手從臉上撕下了一樣東西。隨著這樣東西被撕下,陌生人也換了一張臉,一張邱真非常熟悉的臉,一張與邱真記憶中的聲音完全匹配的臉!
秦少原揉揉臉頰,把人皮面具放進袖中,向前繼續(xù)走到后門處,扣著門環(huán),叫人開門去了。
留下后面的邱真隱在黑暗處,一會兒咧嘴無聲地笑,一會兒又咬著唇讓眼淚默默地流,拳頭一下又一下地捶在墻上,直到鮮血染滿手背…………
但邱真并沒有沖上去給秦少原幾拳,不是他不想,而是有一個點跳出來提醒了他,人皮面具!這件東西,自己前面也見過一次,那次有個人告訴自己這東西是羅平羅公子幫忙弄出來的。羅平是古先生的師弟,而羅平那次幫的人則是大少爺秦少均!羅平,古先生,大少爺,他們與這件事有多少干系?如果就冒冒然地沖上去,會是個什么結果了?大少爺一直關著自己,古先生又“好心”地把自己救出來。這奇怪的行為背后隱藏著什么?這兩個人之間有什么共識?有什么貓膩?羅平已經是林姑娘的夫婿,二太太的干女婿了,這又是打得什么主意?就算二太太必定向著二少爺,但她一介女流,恐怕也是孤掌難鳴。哥哥已經不在了,自己不能白白送死!
可現在自己只孤身一人,勢力太過單薄,還有誰?還能找誰幫忙?古先生和羅平并非普通人,能夠對付得了他們的只有仙姑??上晒矛F在又在哪里?…………邱真努力思考著。忽而腦海中響起一個聲音,“這東西你拿著,如有需要幫助,可以跟著它來找我?!?p> “謝謝道長?!碑敃r的自己曾這么說過。
用微微發(fā)顫的手從懷里摸出一只用紙剪成的腳踏祥云的仙鶴。這只仙鶴是木頭道士為了答謝沉影潭里借披風的事而送給自己的。木頭道士??!他肯定能對付古先生和羅平的!,邱真在濃濃的烏云中終于看到了一絲明亮的光芒。
邱真按木頭道士所教,把仙鶴平放在手掌,閉起眼睛一心只念著木頭道長四個字。
不一會兒就聽見一聲清脆的鶴鳴,繼而感覺到有翅膀在撲棱,接下來身體一輕,耳邊有風掠過。又是一聲鶴鳴,這是可以睜睛的信號。邱真忐忑地睜開眼,四周浮云濃密,一只頭頂鮮紅,白身黑尾的大鶴載著自己正穿梭其間,低頭向下,花燈盈盈的鎮(zhèn)子已變得很小很小,人世間的浮華已逐漸離自己遠去…………
竹屋的火和秦少權的尸體都很快就被人發(fā)現了。借屋子的老爺并不痛惜自家的房子,卻對好友李公子的死傷心不已,表示要把李公子的后事辦得風風光光,以盡身為知交好友的一點心意。
可是王捕頭是不會讓這位老爺如愿的,仵作驗尸后發(fā)現這位李公子是死后被人焚尸,一樁存兇手在逃的兇殺案哪能就這么輕易過去。怎么著也得先把受害人的身份徹底弄清楚不是。姓什么?叫什么?哪里人?來這里多久?身邊認識的人都有哪些?
可痛失摯友的老爺卻除開李公子三個字外對其他的一無所知,而這位李公子在鎮(zhèn)上的所交的朋友又十分廣闊,這調查一事讓王捕頭著實頭痛。
秦家這頭,那個小丫頭正在沈夫人的屋里跪著,眉毛交結,面帶懼色,咬著嘴唇,等著端坐在上的主人開口發(fā)話。
“這是怎么回事?你能確定?”周嬤嬤一臉的吃驚。
“是,是真的?!毙⊙绢^用力點了點頭以表示事情的真實。
“知道是誰干的嗎?”周嬤嬤又問。
“不知道。聽說官府的捕頭們正查著了。但好像沒有什么線索?!?p> 沈夫人輕輕嘆了口氣,“你先下去。對外什么也不要說。周媽媽,給她幾兩銀子,大過年的添件新衣裳?!?p> “謝謝太太!”小丫頭歡天喜地地從周嬤嬤手里接了銀子,給沈夫人磕了頭,就下去了。
“你怎么看?”沈夫人問周嬤嬤。
“這事太奇怪了。這么個大活人,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被人給殺了,還是在我們放話要找人之后?說沒有一點聯系,我是不相信的?!?p> “這位李公子的真實身份實在可疑,得好好查查?!鄙蚍蛉私o了周嬤嬤一個眼神,“不要讓大侄子和府里的任何人知道的查查?!?p> “為什么?這事大少爺也知道的,讓他查不是更方便一點嗎?”周嬤嬤說,“咱們如果私下調查恐怕不太妥當吧?大少爺要是知道會覺得我們不相信他的。那個人已藏好了,只要大少爺不在翠語峰上的事多留心,太太不需要對大少爺太過防備。終歸都是為秦家,和和氣氣的才好。依我看,這事還是讓大少爺去做的好。”
“你說得也有理。就全交給大侄子吧。”沈夫人采納了周嬤嬤的提議,又問,“翠語峰那事查得怎么樣了?知道殺小琴她們的人是誰了嗎?”
“這個,”周嬤嬤躊躇著道:“是有一些線索了,不過?!?p> “不過什么?”
“還是沒有查到兇手是誰。”
“這么難?!鄙蚍蛉速M解,“怎么會這難?我們借的人都是查案無數的老手,手里經過的大案也不少的,怎么一個鄉(xiāng)野小鎮(zhèn)的案子會這么難?到底查到了些什么?”
“這事并不像表面上那樣簡單,派去的人說,只怕這后面是有組織的。與一些負案在逃流落江湖的人有關系,像是有人把這些人聚在了一起,具體的情況他要繼續(xù)往深里查才能知道。這次雖是受了太太的私下委托,但弄不好怕是最后真的要上報朝廷的?!?p> “有這么大嗎?”沈夫人不淡定了,“有人組織,還有逃犯?怎么會這樣?可翠語峰上的那幾個分明聯系到的只有我一個人,我能牽扯的事左右不過是秦家范圍內。一個小商戶家的家庭紛爭事哪里用得著上報朝廷?”
“太太也不要想太多,既然是有組織的,保不住就是收錢辦事的團伙。沒準是有心人出錢讓他們做了翠語峰這一單。他們的手里只怕多的是別的人命案。派去的人也說了,只是這個組織讓人憂心,真要捅到了朝廷上也是這個組織的事,與太太的事情到沒多大的牽連?!?p> “這么說,那個真心想要小琴命的人還是不知道是誰???”沈夫人心下也沒有輕松多少。
“唉!”周嬤嬤也不知道能說些什么了。
“那這事先放一放,急也急不來。你先去找大侄子,把眼前才出的這案子說說吧。那位李公子與秦家的關系我看還是不要說出來的好?!?p> “知道了?!?p> 周嬤嬤自是不敢怠慢,片刻后就與秦少均說了小丫頭帶來的消息,秦少均同樣大吃了一驚,與沈夫人一樣,也覺得這位被人殺掉的李公子與秦家的關系最好不要捅出去。但這背后殺人的人得好好查查。
”官府那邊應該不知道這位李公子與府里的關系,所以不會來詢問,但大少爺也不妨找個別的由頭去幾個捕頭那里走走,沒準能打聽到些東西。“周嬤嬤給秦少均出著主意。
秦少均也是這想法,”這個不用嬤嬤提醒,該去找什么人我心里有數,到是那個小丫頭的嘴得捂嚴實才行。“
”這點也不勞大少爺操心,那丫頭機靈著了,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她心里門清。再說,太太也沒虧待她。至于她那個表哥嘛,這世上有誰會嫌銀子燙手的?“
”那就好,我這里先去找古先生商量商量,媽媽請便?!?p> 周嬤嬤領會了秦少均的意思,自覺得退了出來,回了沈夫人處。
而古先生那一頭,心事卻比沈夫人和秦少均要沉重許多。秦少權死了,兇手基本不用猜也知道是秦少原干的。少了一個可以利用的人固然可惜,但更讓人擔心的一點是不清楚這秦少權死之前都說了些什么?有沒有提到自己在這里面所做的事?
還有,為什么那個人沒有回來?邱真,那個自己從秦少均手里偷偷放走的人為什么沒有回來?出了這么大的事,他應該回來通知自己的。本來放邱真出來就是為了讓他揭露秦少權和秦少原關系,所以,邱真要是發(fā)現是秦少原殺的人一點也不奇怪??汕裾鏋槭裁床换貋碚f給自己了?為什么不讓自己借這個機會把秦少原推到秦少均的眼皮底下了?
可惡!還得要與秦少原皮笑肉不笑的保持”朋友“關系了。不過,秦少原昨晚回來后沒有來找自己質問,想來應該是還不知道自己這個朋友在他背后都做了些什么。這樣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