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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語花錄

第30章 月起之亂十六

世語花錄 霜謠 3403 2018-12-08 12:10:00

  半夜,阿木站在月謠床邊,看著她的睡顏。她的呼吸聲很輕很細,幾乎聽不出。長長的睫毛偶爾微微顫一下。他很熟悉她的睡顏。要么是面無表情,要么就是痛苦扭曲。

  他看見她臉上這平穩(wěn)的樣子,也不知道是為何心中泛起一絲漣漪。幾曾何時,連常人再普通不過的安然入睡在她身上都顯得奢侈。

  他不經(jīng)意間伸出手,待他回過神的時候,手已經(jīng)到了月謠的臉上。他的手抖了一下。自己都不知道為何就這樣伸出了手。月謠冰冷的皮膚像是沒有溫度的蛇。

  若是六年前的那一切都不曾發(fā)生,在一年前的火燒兀原之時,她是不是就不會遇到那些事情了。興許答案他早已知曉,只是依舊忍不住想問。不是為了問出答案,而是為了讓自己一次又一次更加清醒些。

  他每日每夜都看著她,已經(jīng)守了六年了。他輕輕摸著她的臉,有點出神。

  睡夢中的月謠突然皺起眉頭,眉心擰成了一團,滿臉痛苦。他怔了一下,抽回手。但是下一秒,又馬上反應(yīng)過來,把手放回她臉上,準(zhǔn)備捏醒她。

  “……”月謠突然睜眼。阿木還沒捏她,她就自己醒了。她感覺到了阿木溫?zé)岬氖终圃谒樕?。猛然坐起身?p>  “你是不是又準(zhǔn)備捏我!”月謠沖著阿木喊道。

  “嗯。”阿木老實地點頭承認。多年的經(jīng)驗告訴他,捏臉是喚醒噩夢中的月謠最快捷的方法。屢試不爽。

  月謠氣得把臉別過去。心想還好自己的醒的快,阿木每次捏她臉都捏得生疼。不管說了他多少次都不肯改。

  夜晚的朱府,十分寂靜??头坷锏谋蝗於际巧虾玫慕z綢,滿屋子的珍玩古物,桌椅凈是紅木紫檀等名木。月謠他們已經(jīng)習(xí)慣顛簸的路途,風(fēng)餐露宿的日子了。突然要在這安穩(wěn)的地方住幾天,反而有點不適應(yīng)。

  她深深地嘆了口氣。今晚又夢到了些舊事。也不知道這還要持續(xù)多久。也可能是一輩子吧,都會時不時夢見那些陳年舊事。

  “阿木?!痹轮{輕聲叫道。她氣已經(jīng)消得差不多了。

  “我在?!卑⒛緫?yīng)道。

  “當(dāng)初,你是怎么想到我是要支開你的?”月謠一直思考不清楚。阿木向來木訥,她說的命令,他從來不會不從。唯獨一年前的火燒兀原之夜,他沒有聽她的命令,去南江尋那個她編出來的高人。都過去這么久了,她依然沒想懂。也從沒問過阿木。

  “我半路遇上了南江的商隊,告訴我沒聽過白昕這個人。還說中原已經(jīng)幾乎沒有道家術(shù)士了?!卑⒛净氐?。

  “是嗎?!痹轮{抬起頭淡淡地說,像是想看什么的樣子,但是她看不到。僅僅如此阿木就能發(fā)現(xiàn)她是在編造借口支開他嗎。他何時變得這般敏銳了?

  “你就更相信南江的商人,而不信我?”月謠平靜地問。

  “……”阿木無言以對。他當(dāng)然是信月謠的,無條件毫無保留的相信。但是唯獨那一次,他沒有。如果他當(dāng)時選擇了繼續(xù)找那個不存在的高人,而沒有折回去的話,月謠早就死在火海中了。所以他根本不后悔自己的選擇。甚至自責(zé)自己為什么要聽從那個命令。若是能早些發(fā)現(xiàn),就可以在大祭司傷她時保護她了。

  月謠后來告訴過他,大祭司謀權(quán)奪位之事。也告訴過他,她是甘愿一死的。

  只為了護月領(lǐng)主一系族人的安全。護著整個兀族三百年來對月領(lǐng)主一系的信仰。她為此,把自己變成了一個在整族遭受滅頂之災(zāi)時還“無動于衷”的月領(lǐng)主。讓自己成為個例,而不致使整個族系遭殃。反正她死了,同系的近百名族人也會選出下一個月領(lǐng)主。

  但是她沒想到的是,月嵐叛變了。那個將她拽下祭壇的惡毒奸險之人,知道她不會回應(yīng)族人的請求,蓄謀殺她奪位。她能測風(fēng)云變幻,卻無法預(yù)料人心。但是因為阿木回來救了她,反倒讓她本已經(jīng)決定赴死的心發(fā)生了變化。

  “你信我嗎?”月謠轉(zhuǎn)臉面對阿木說。語氣很淡很輕,仿佛只是一句玩笑。

  “我是月領(lǐng)主的侍從,只信月領(lǐng)主。”阿木單膝跪地。毫不猶豫地說。

  “我已經(jīng)……不是月領(lǐng)主了。”月謠頓了一下,蹙著眉說。她起碼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那個在兀族掌握實權(quán)的月領(lǐng)主了。有個叫月嵐的人,坐在那個位置上。

  “我的月領(lǐng)主僅有月謠小姐一人?!卑⒛菊f。她在他心中,是他唯一的月領(lǐng)主。即便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再是坐在祭壇上的那個人了,她依然是月領(lǐng)主。過去是,現(xiàn)在是,將來也是。

  她嘆息一聲,良久不語。她沒想讓阿木說這些。她只是想知道阿木信不信她,而不是他對于月領(lǐng)主是否忠誠。在阿木眼里,她除了月領(lǐng)主這個身份以外,就什么都不剩了嗎?她該猜到阿木會這樣回答的,不該問他這種問題。聽不到她想要的回答,她有點煩悶。

  “我困了,你也去休息吧?!痹轮{說完躺了回去,閉上眼。

  阿木頷首,起身退至一旁。

  “娘??!娘?。。“““。。。?!”一個剛出生的嬰兒方一落地就會喊娘。一邊哭一邊想要往母親身上爬。他的母親卻使勁將抓起他丟開。一把扔在地上。

  被扔在地上的嬰兒毫發(fā)無傷,爬回到母親身上。

  “娘!娘!”嬰兒繼續(xù)哭喊。

  他的母親虛著身子,用盡力氣,從枕頭底下抽出一把長剪。剪刀對著嬰兒的頭顱,準(zhǔn)備刺下。那個嬰兒抬起頭,哭著喊娘。她卻絲毫不為所動。但是只覺眼前模糊,意識不清,剛生完孩子,她太過虛弱。

  她只知道,自己必須殺了這個邪物。嬰兒爬上她的肚子,她一剪刀狠狠戳下去。嬰兒卻瞬間爬開了,那把剪刀戳在了她自己的肚子上。鮮血一下子染紅了她的衣。意識在離她遠去。

  嬰兒看到后,哭得更大聲了,一邊哭,一邊喊娘??蘖撕芫?,嬰兒發(fā)現(xiàn),無論他怎么哭,他的母親都沒有理他。

  他張口咬住母親的手,以為這樣母親就會理他,可是母親依然沒有反應(yīng)。力氣越咬越大,甚至將手整只咬下。他張開血盆大口,最后竟然將他母親整個吃了下去。吃完之后依然大哭不止。

  ……

  朱槿睜開雙眼。她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此時已是深更半夜。

  她剛剛夢的是什么?她在心中疑惑。那個嬰兒的聲音,好像就是今天遇到的那個鬼哭童。雖然夢里的哭聲還尚未嘶啞,但仍然依稀可辨。

  她抬起手揉揉自己的眼睛,感覺自己意識已經(jīng)清醒的差不多了。她想坐起身,剛撐起半身,腦袋卻是一片腫脹麻痛的感覺。天旋地轉(zhuǎn)般,氣力一脫,頭又躺回了枕上。

  為什么自己明明醒過來了,起身時大腦卻好像一瞬間被猛地撞擊了一番,讓她疼痛不已。朱槿只能愣愣地睜眼躺著,起不來。大概躺了有一炷香的時間。她再次嘗試起身,頭沒有了剛剛的痛覺,總算是起來了。

  今天是怎么了,是太累了嗎,大概是受到驚嚇了吧,不然怎么會做這種奇怪的夢。朱槿坐在床上,扶著額頭想著。

  她轉(zhuǎn)頭看著屋中,僅有月牙的微光,薄薄一層落在地上。除了那一抹月色之外,屋里黑漆漆的一片。夜里安靜無比。她只聽見自己不安的心跳與呼吸的聲音。

  她盯著屋內(nèi)的深處的一團漆黑,黑得看不清任何東西。腦中想起鬼哭童那黑漆漆的淚水。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起身點燈,一盞燭燈點亮半個屋子。她拿著燈,將屋子里的數(shù)盞燭燈盡數(shù)點起。頓時燈火通明,光亮堂堂。她放下手中的燭火,看著屋子一片明亮,心終于安定了一些。

  朱槿坐在書案前,拿起那邊之前尚未看完的《鬼語百談》。上次看到一半就沒有繼續(xù)看下去,不若趁現(xiàn)在看吧。朱槿心想。

  可是現(xiàn)在,書上的字她一個也看不進去。不管她如何想要看進去,滿腦子卻都是方才夢中的景象。鬼哭童的哭喊聲纏繞耳畔,久久不散。

  “哎……”寂靜之中響起朱槿的一聲嘆息。

  那哭喊聲中的感情,是那樣痛苦。為什么,為什么他已經(jīng)那樣哭喊了,他的母親還是想要親手殺了她的孩子。就因為他是邪物,一個從未出生就不被母親接受的邪物?她的母親可能根本就沒有將他視若骨肉。

  鬼哭童時常喊娘,淚流不止,這其中到底有幾分是真情而喚,幾分是為了誘騙常人?在朱槿看來,可能全都是真的。就算是鬼,也會有人的感情。鬼原先就是人,邪化而變鬼,自然會有人的感情。鬼有人的感情,卻沒有了人的理智。著實可悲。

  人為何要去同情一個作祟的鬼怪。鬼怪害人,所以人憎惡鬼怪,消滅鬼怪,不是理所當(dāng)然的嗎。這本該是常理的東西,朱槿現(xiàn)在卻有了幾分動搖。也許只是同情心在作怪吧。

  她突然轉(zhuǎn)念一想,這世間會不會有善良的鬼怪?隨之又搖搖頭,當(dāng)今鬼怪極少,這都能被她碰上好幾回,想想還是有點擔(dān)心。不管是好是壞,現(xiàn)在還是不要碰上為好,免得又鬧出什么亂子。

  夢見些不太想知道的事情讓朱槿心煩意亂?,F(xiàn)在也不知是在胡思亂想些什么。與其去想這些,還不如多看點有用的書。她把書往面前挪了一下,重新開始看起來。

  看著看著,朱槿皺起眉頭。之前看的時候發(fā)現(xiàn)缺了一頁,現(xiàn)在看到后面,發(fā)現(xiàn)缺的頁數(shù)越來越多。待她全部看完之后,數(shù)了一下,缺了至少有五處的書頁。這書頁平白無故地,為何就被撕去了?

  她原本以為上次發(fā)現(xiàn)的被撕去的一頁只是個巧合。而現(xiàn)在,在發(fā)現(xiàn)缺了書頁之后,朱槿有點困惑。這明顯是有人故意為之。人撕去書頁,要么是竊自己所需要的,要么就是毀不想讓人看到的。

  朱槿把書合上。準(zhǔn)備明日將書的事情告訴夏云。也不知道是出于何種想法,她沒有吹去房中的燭火,讓它們一直燒到了天亮。整個屋子徹夜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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