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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語花錄

第29章 月起之亂十五

世語花錄 霜謠 3733 2018-12-07 12:10:00

  無邊無際的火海,發(fā)出照亮黑夜的紅光?;鹄送淌闪艘粦粲忠粦羧思摇R魂囷L(fēng)吹起,火勢立刻蔓延出去。黑煙四起,焦味滿天。無論人們怎么潑水救火都顯得杯水車薪。

  距離火海不遠(yuǎn)的一個屋中,有一個圓壇,上面坐著一位女孩,雙目空洞,面無表情。圓壇周圍是無數(shù)條毒蛇,頭朝著她,立著身子,起起落落。

  突然,“嗙”的一聲,門被重重推開,像是欲將門連鉚帶栓一同破去的力氣。蛇卻不為所動,依然朝著女孩立身吐舌。

  門被推開的瞬間,安靜了一秒鐘,隨后像是暴風(fēng)驟雨般得響起了無數(shù)人的聲音。其中夾雜著哭聲,嘶吼。

  “月領(lǐng)主!月領(lǐng)主!起火了!”

  “月領(lǐng)主!不好了!起大火了!火已經(jīng)燒過來了!”

  “快救救我們!月領(lǐng)主!我的孩子還在屋里!”

  “月領(lǐng)主??!你快滅了這火吧!”

  “月領(lǐng)主……”

  耳邊瞬間響起了千千萬萬句“月領(lǐng)主”,女孩依然一動不動,面無表情,默而不言。被喚做“月領(lǐng)主”的她,是人不是神。興許她可以借術(shù)滅去一兩屋火,但是她卻無力滅去這混雜無盡的火海??v使靈力再強,詭術(shù)高超,也無可奈何。

  屋內(nèi)有蛇,無人敢入。于是人們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門外黑壓壓的一片全是跪著的人。用著像抓住最后一根希望的稻草的眼神看著她。她的族人是那樣信她,那樣崇她。甚至不允許她說出無能為力這四個字。在他們眼里,她就是神,她無所不能。

  而她,也只能成為族人期望的那個“神”,只能用不答來回應(yīng)他們的請愿。若是答之“無能為力”,致使希冀盡滅,民心不再,自三百年前延續(xù)至今的月氏領(lǐng)主一系必將遭血洗。她要用自己的命,去換她一系人的周全。

  族人哭喊,哀嚎,額頭磕出了血。她仍舊沒有絲毫反應(yīng)。眼神空洞無神,看不出一丁點的感情。

  不知哪里傳來了詭異的笛聲。頓挫紛雜,曲調(diào)零散。悠悠揚揚地蕩在空氣中。亂中有調(diào),聽不出到底是胡亂吹奏還是故意為之。

  屋內(nèi)的蛇全部瞬間像是石化了一般,一動不動。無數(shù)嘈雜的人聲漸漸安靜了下來。

  遠(yuǎn)遠(yuǎn)來了一個身穿寬布黑衣持笛吹奏之人。走進了,才看到他衣上繡著山水紋。人們跪著讓出一條路。女孩聽見笛聲,略微抬頭。

  那人走到門口,停了笛。笛聲一停,蛇就重新開始扭動起來。只不過,它們開始往著屋內(nèi)的地窖的洞口快速爬去。無數(shù)條蛇頃刻間便全部入窖。屋內(nèi)放眼望去,已不剩一條蛇。這些蛇,并不是為了防止外人進來,而是為了防止里面的人出去。

  “大祭司,快求求月領(lǐng)主救救我們吧!”

  “是啊!快替我們求求月領(lǐng)主吧!”

  “大祭司的話,月領(lǐng)主肯定會聽的!”

  他附近跪著的人們紛紛扯上大祭司的衣服,哀求他。這個人,是月領(lǐng)主的大祭司。負(fù)責(zé)輔佐領(lǐng)主處理族內(nèi)的事務(wù)以及主持月神祭典。

  “呵,月領(lǐng)主,你也聽到了,你的族人在求你滅火?!贝蠹浪纠湫σ宦暎岩路娜藗兪种谐痘?,眼皮都不抬一下,獨自踏入屋內(nèi)。

  女孩依舊不語。她當(dāng)然聽到了,聽得比任何人都清楚。每一聲每一句,她都聽到了。那些話語宛如利刃,一刀刀刺在她的柔軟的心上,將她的心刺得血肉模糊。

  “我說月領(lǐng)主,一直以來族人可曾待你不好?”大祭司語氣刻薄,看著女孩。正因為知道女孩雙目失明,所以他臉上才會是那般惡毒的表情。

  “你失明多年,族人不僅不棄你,反而依然愛你,護你,崇你,結(jié)果到了危難時候,你卻在這一動不動跟個石像一樣?!贝蠹浪纠^續(xù)說著,一步步朝女孩走去。門外所有的人都安靜聽著。

  “這,恐怕不太好吧?”大祭司走到她身邊,停下了。

  空氣像是凝固了。屋中靜得沒有半點聲響。女孩面前之人,身上隱隱帶著股殺氣。

  “還不打算回答?”大祭司的臉有了三分扭曲。

  他一把拽住女孩的領(lǐng)口,把她從圓壇上扯下,摔在地上。女孩沒有反抗。她的心已經(jīng)死了。在那些族人對她的呼喊聲中,在他們的哀求哭嚎聲里,還有在那炙熱的火浪間,她的心已經(jīng)被吞沒了。

  大祭司轉(zhuǎn)身,對著外面的人大聲喊道:

  “你們好好看看!這就是你們的領(lǐng)主!無能無德!在你們家破人亡,整族人遭受滅頂之災(zāi)時,竟然還能無動于衷!”

  跪著的人一個又一個站起來,漸漸全部人都站了起來。人們的眼中從一開始的希望變成了失望,絕望,憤怒,憎恨……數(shù)不清的情緒在族人眼中雜糅在一起。

  “我們不需要這樣的領(lǐng)主!”隨著他的一聲大吼。所有的人都煽動了情緒,像是瘋了一樣跟著一起喊。

  “對!我們不需要這樣的領(lǐng)主!”

  “我們不需要這樣的領(lǐng)主!”

  “我們不需要這樣的領(lǐng)主……”

  萬聲齊響,人聲震天。

  女孩躺在冰冷的地上,沒有爬起來。即便渾身是血,疼痛萬分,她也全然不在乎了。她看不到族人眼中的變化。但她聽得到族人發(fā)出的震耳欲聾的喊聲。此時的她,猶如萬箭穿心一般。她愛她的族人,可是她救不了?,F(xiàn)在她的族人已經(jīng)不再崇她敬她了。仿佛下一秒,就會撲上去將她碎尸萬段。

  大祭司轉(zhuǎn)回身,看著地上的女孩,揚起嘴角,像是在宣告自己的勝利。就像是早已知道了月領(lǐng)主不會回應(yīng)族人的哀求一樣,早就料到她準(zhǔn)備以自己的死換取領(lǐng)主一系人的命一樣。他的表情,明顯在說,他贏了。

  “呵。”女孩在地上發(fā)出一聲冷笑。他贏了?是的,贏了。那個一直覬覦她領(lǐng)主之位的旁系月氏,靠著過人的能力一路被她提拔到大祭司的人,現(xiàn)在終于是露出了人面獠牙,一副吃人的面孔。只要女孩想,她隨時可以還擊,將他殺死。但是她不能這么做。所以她才發(fā)出了這聲冷笑,既是笑他,也是笑自己。

  站在她前面的大祭司聽到了。這聲冷笑像是火一樣,燒到了大祭司的神經(jīng)。他瞪大了怒火燒紅的眼,一腳把地上的女孩踢出有一米遠(yuǎn)。女孩頓時胸腔一熱,口中吐出一股殷紅的血。

  “你居然還笑得出來?月領(lǐng)主,不,月謠?!贝蠹浪疽а狼旋X地說。

  屋外突然刮起一陣大風(fēng),將火吹到了這間屋子上。一團紅炎順著屋頂?shù)哪炯梗杆俾娱_來。噼里啪啦地響著木頭燃燒的聲音。

  “著火了!著火了!著火了!”

  “大祭司!著火了!快跑吧!”

  門外的人嚷嚷喊叫起來,嚇得跟受驚的螻蟻一樣四處逃散。屋內(nèi)的兩人卻對屋外的喊叫充耳不聞。

  “月嵐,你贏了?!痹轮{口中含血,冷聲說出這話。從一開始就蓄謀奪位,現(xiàn)在他終于如愿以償??刹皇勤A了嗎?月謠剛說完話不久,又咳出一大口血。吐在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我當(dāng)然是贏了!那是我應(yīng)當(dāng)?shù)模∥也攀亲钸m合當(dāng)領(lǐng)主的人!”月嵐狂妄地大笑起來。

  屋外的已經(jīng)沒有人了?;鹁鸵獰介T口了,屋子的一角已被火吞噬,整個屋內(nèi)都被火光照得明亮。

  “可是你也輸了?!彼龔牡厣掀D難地?fù)纹鹕碜?,一字一句地吐道。八九歲的身子本就弱不禁風(fēng),如今更是鮮血淋漓。

  “你說什么?”月嵐的笑聲戛然而止,他把半撐起身子的月謠再次踢了出去。月謠卻笑了,她躺在地上,臉上的笑被疼痛扭曲的不成樣子。

  “你剛剛說什么?你再說一遍?!”月嵐怒不可遏的聲音幾乎要充斥整個屋子,余音都蓋過了火燒的聲音。

  “我說,你輸了?!痹轮{依然是笑著回答。如果不是因為現(xiàn)在負(fù)傷,她肯定笑得比剛剛月嵐的笑更狂妄,更放肆。

  月嵐一把鉗住她的喉。手上青筋暴起。

  “呵,一個連,三百年來,我們,為何會世代,成為月領(lǐng)主,都不知道的,旁支雜系?!痹轮{忍著劇痛,斷斷續(xù)續(xù)地把話說出來。月謠打心底的想嘲笑這個人。是的,他的確贏了,只不過是看上去的,他自認(rèn)為的贏了。

  “說!”月嵐沒有放手,但是卻要月謠說出月領(lǐng)主的事情。

  月謠是不可能會告訴他的。一個旁系月氏,不管他再如何謀劃,他都不可能成為真正意義上的月領(lǐng)主。只有月領(lǐng)主一系才知道的秘密,她怎么可能告訴他。

  “做,夢?!痹轮{硬生生吐出這兩個字。換來的是月嵐將她狠摔在地。這一摔,讓她腦中一空,昏了過去。

  火已經(jīng)燒了大半屋子。月嵐心知不管自己如何逼問,她都不會說的。他看了下屋子里的火,整個屋子都被火吞噬。心想:就讓她死在火里,燒成灰燼吧,燒得越干凈越好。隨后他從門口擠著火舌出去了。

  月謠在昏下去的一瞬間,她想起了阿木。

  昨天她特地把阿木支開,派他去南江的邊界上找一個叫白昕的人,說是位通曉求雨之術(shù)的高人。來回該需要三四日時間。白昕這個名字是她編的,根本沒有這個人。她只是料到了今日她兇多吉少,不想連累阿木。

  可她沒有料到的是,阿木半路折了回來。當(dāng)阿木看到屋子正被大火燒著的時候,他腦中一懵,直接冒著火沖進了屋里。滿屋的火光,他看到月謠躺在地上,一灘又一灘血像花一樣開在她周圍。貪婪的火舌在一旁虎視眈眈,幾乎就要燒到她身上。

  “月謠!月謠!”阿木抱起血跡斑斑的她,嘶聲大吼。他的胸口冒起一股比火焰還猛烈的憤怒與疼痛。為什么!為什么!究竟是誰把她傷成這樣的!憑月謠的能力,有誰竟能這樣傷她!

  月謠昏在他懷中,奄奄一息。阿木來不及多想,趕緊抱著人離開火海。

  他并沒有將月謠帶回同系族人家中,因為那些族人,對月謠滿是惡意。她身為月領(lǐng)主不被同系的族人所接納,可她卻拼死想保護那些人。她身邊只有阿木一人,由始至終,不離不棄,絕不會背叛她。

  他也沒辦法帶她到普通族人家中,讓人知道月領(lǐng)主身負(fù)重傷奄奄一息的話,那些早就暗伏的勢力肯定會來取她性命。以他一己之力怕是無法抵抗。這時候他才恍然明白,月謠一直以來,作為月領(lǐng)主究竟是一種怎么樣的處境。

  他咬了咬牙,后悔自己不該聽信她的那道命令。如果不是半路正巧碰上了一隊商人,問了之后商隊告訴他現(xiàn)在中原幾乎沒有道家術(shù)士了,他才發(fā)覺月謠可能是為了支開他才派他出去。便匆忙折回。果真出了大事。他一直很木訥,但是不知道為何就這一次,他變得靈光了。

  整個世界都像是被火燒了一樣,紅光連天,他不知道該帶著月謠藏到何處。阿木抱著月謠,站在山上,看到眼下火光一片的兀地,和懷中滿身是血的月謠。內(nèi)心涌上無數(shù)苦楚,他從未如此憎恨過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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