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睜開眼睛看向夏洛克,他滿面油光,雙手拿著油膩的糕點,嘴里被塞得滿滿的讓兩腮鼓的老高,像極了正在屯糧的倉鼠。
他眼神無光,透著凄涼,偶爾使勁的咀嚼幾下,表示時間還在流動。
我又將視線移到不遠處的服務生的方向,與這名正滿是好奇的眼神撞了個正著。
那服務生顯然是怕了我,連忙躲開,走進后廚。
我這才將視線重新挪回到夏洛克的身上。
安蒂坐在我的左側,將腦袋微靠近些,小聲說道:“我只是隨便問問,沒想到竟然如此奏效。”
我很少聽到她有些開玩笑般的,自嘲式吐槽,于是也打了個哈哈,道:“有句話怎么來說?無招勝有招?”
她聳聳肩,很快變回嚴肅狀,繼續(xù)沉聲問道:“看來你的好朋友華生已經遇難了,他是怎么遇難的?”
夏洛克依舊沒有回答,但也不再保持倉鼠模樣,而是重回‘餓狼本質’,瘋狂的撕扯咀嚼吞咽食物。
吧唧嘴的聲音,金屬刀叉和瓷器向摩擦的聲音絡繹不絕起來。
我能感覺到安蒂似乎正在看向我,于是嘆了口氣,重新閉目養(yǎng)神起來,開始推斷一個被世人認為虛構出來的人,是怎么真實出現的。
“他真的是柯南丶道爾書里所寫的那個夏洛克?他的存在和老嫗的存在是否相互影響?難不成老嫗所說的年輕人,會是他?”
先在大腦里構思出問題,在憑借已知條件解答,就能知道所欠缺的情報,將范圍縮小,準確性提高:“從老嫗的嘴里可以得知,她是個活了許久…好幾個世紀的人,她的死亡應該是因為某種禁忌,不然她不可能很平淡的說出自己因何而死。那么面對這樣的一位老人,她的話應該是十分值得相信的?!?p> “或者說暫且完全相信她說的話,這就代表,那名年輕人就是將初稿藏匿之人…嘖…”
我忍不住的咋舌了一下,因為這道證明題給出的條件,也是需要被證明的,所以推想到現在完全是將一團亂麻,變成了一團嶄新的亂麻罷了。
必須要搞明白眼前的這個叫做夏洛克的男人,是同名同姓還是真的被世人所知曉的那個夏洛克!
安蒂應該是感覺到了我此時心境開始煩亂起來,也可能是我自己沒控制好面部表情,從而流露出來被看到而已。
不管怎么說,她的確在我煩亂情緒剛起時,就厲聲的重新將問題砸了出去:“你吃了這么多先不提會不會被撐死,但肯定一段時間不會被餓死?;卮鹞覄偛诺膯栴}!”
夏洛克將手中插有蔬菜沙拉的叉子扔掉,端起紅酒瓶仰起頭,像是灌鵝般,在嘴角不停流出紅色液體的五六秒時間后,才終于放下瓶子,大喘著粗氣,用沾滿食物殘渣的袖口擦著嘴說道:“回答問題?回答什么問題?”
他的語氣充斥著不屑和輕蔑,如同一名社會貴族中的頂層人士,對剛剛有些錢財向買入上流社會的人,進行的恥笑和鄙夷。
面對這樣的一個人,說實話,可真是一點無法將其和書里那個生活待人風度翩翩,對待案件一絲不茍凌冽非常的夏洛克丶福爾摩斯相結合。
然而我此時已經不是平常人,經歷的事情不是尋常事了,無法武斷,只能繼續(xù)想辦法套他的話。
安蒂自然也知道,便先來硬的:“你不用在這里裝傻充愣,我可以隨時讓你去繼續(xù)與狗斗智斗勇?!?p> 他面色依舊,側過臉去,開始一口一口的品飲起紅茶。
因為桌子可以遮擋的緣故,我便用左腿輕輕碰了一下安蒂的右腿,示意接下來的問話由我來:“我想問您一個…”
可還沒等我說完話,夏洛克就不耐煩的說道:“我真的就是你們所知道的那個夏洛克,不是同名同姓,只不過能證明我身份的人早已經死光了?!?p> 雖然很細微,但他的確在說出后半句話的時候,眼神和面部表情上閃過一絲孤寂和哀愁。
我也在突然想起一個人:鄧懷安。
心臟因此驟的一緊,像是被無形的手捏了一下。
然而我盡力讓表情平淡如水,語氣穩(wěn)緩:“那這樣吧…我們來說一說那條狗。”
“呵哈哈?!毕穆蹇顺芭男ζ饋?,說道:“按照你們亞洲人的說法,我掐指一算就知道你要變到這個話題?!?p> 我表情不變,靜觀其變。
果不其然,他放下茶杯,抿了抿嘴唇,神采逐漸從不屑清傲,急速轉變成了黑線陰郁,緊要著牙關,磨得‘咔咔’直響,嘴里不停的念叨:“呵呵,狗,說一說那條狗…呵呵呵…”
他仰起頭,看著反著燈光明晃晃的天花板,唉聲嘆氣:“多少年了…我記不得了,只知道這場從未停息的追逐戰(zhàn),變成了人人口中,膾炙人口的小說電影的橋段?!?p> 夏洛克低下頭,又是一聲長長的嘆息:“唉~可笑啊,我能似一只兔子一樣被追的如此狼狽不堪?!?p> 我這時才重新開口說話道:“至少現在它沒追來?!?p> “是啊,它現在沒追來?!彼钅钸哆吨?。
我又說道:“就如同,之前我所說的那樣,你一定是觸及到了,甚至很有可能損害到了這條,看不見的狗的利益,不然它也不可能這樣一直追著你,想殺死你!”
夏洛克不說話。
他的眼神躲閃起來,隨即把油光锃亮的雙手用餐布隨便擦了擦后,開始在身上翻找起什么東西。
不一會就看到從外套,胸口處的內置衣兜里拿出了一部按鍵式的,樣子很老的手機,且點按幾下后,將其靠于自己右耳側,臉上的表情,也被擔憂所取代。
他保持著這個動作約一兩分鐘左右后,那擔憂便被失望代替,放下右手,重新將手機塞回遠處,那小心翼翼的感覺,像極了一個小孩子在保護自己最心愛的玩具一樣。
我猜的出來,他剛才是給的誰打電話:華生。
“你之前是否與一名喜歡面帶微笑的人接觸過?”
沉默,不是對于此般情況最好的解決辦法,于是我便率先將其打破,尋找可以引導夏洛克說出關鍵性情報的話頭。
“沒有…”夏洛克回答完,又靜默了幾秒鐘后,才又道:“但的確有幾名穿著,一看便知道做工布料不俗的西裝男人,來過我的住處?!?p> “他們上來就問為什么我如此落魄,遇見了什么困難,然后又說會盡最大努力保護我…你們看到的那名安保,就是其中也是最后一人?!?p> 我的眉頭又開始習慣性的皺了起來,提出追問:“聽你這話的意思,是你殺了他?”
夏洛克像是被老師冤枉的小學生,神色慌張,連連擺手加搖頭的緊忙否認:“不是我!我沒有!他是突然死亡的!”
我雙眉皺的更厲害了,因為他這話漏洞太過于明顯了:“你說他是突然死亡的?那難不成是那條看不見的狗干的?一條狗可以在不創(chuàng)造任何傷口的情況下,要一個人的命…你應該知道,這值得相信的數值太低了?!?p> 夏洛克更激動了,雙手猛地拍在桌面上,劇烈的震動讓一部分碗碟掉落在地上,在碎裂的聲音中,他高聲吼叫道:“你以為我是小說作家???張口就能編造出一個科幻懸疑的故事給你聽?。课疫@么做又不會獲得任何利益!”隨即他站起身,想要離去。
可是他剛走出三、四步左右的時候,就停下了。
我頭不側,身不轉,用較為玩味的語氣說道:“怎么了?剛才還像個散發(fā)著英勇氣質的士兵,準備一往無前,現在就猶豫起來?”
他又邁出去兩步,也又停了。
我便繼續(xù)說道:“你想用這種行事方法給予我暗示,讓我相信你是嗎?好吧,我相信。所以,這只能代表你不是個魯莽的人,還是和書里給予我們的印象有些吻合的?!?p> 夏洛克快步走回來,坐回位置上,情緒依舊激動的,極快的說道:“柯南丶道爾,那個將我和華生寫成書的男人,他是個瘋狂的人。不要問我為什么這么說,因為我太了解他了,我們是很好的朋友,好到可以穿一條內褲!”
“但是為什么世人都認為我們是虛構的?因為他!因為道爾他的文筆實在是太好了!那能夠把握手術刀的雙手,能夠精密的寫出一個個字母。哦,是的!他的廚藝也不錯,所以往我和華生一起辦過的案件里添油加醋?!?p> “奇怪的事情便就出現了,周圍的人越來越相信他書里的那個夏洛克才是有靈魂的,于是我失去了姓名,在漫漫人海中和華生用著各種各樣的名字生活,當個私家偵探茍且度日?!?p> “而他呢?看似善良的幫助我們,給我安排一個門戶…沒錯就是那個221!天啊!他在生前不斷動用私人關系讓各式各樣的人看管我們,生怕我們戳穿他的謊言!”
我終于聽不下去,他極似瘋言瘋語的舉動,打斷道:“那么你和華生是怎么…長壽的?”
可沒想到他的表現更加激烈了,揮舞雙臂,將餐桌上的所有碗碟和餐具掃到地上,在嘈雜的破碎聲音中怒吼:“沼澤!我在那個該死的,死過人的沼澤看到了,魔鬼般的邪神,比陰狠更加惡毒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