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幾句傳言，穿過森羅場，方知萬象林。萬象門位于萬象林中，只是那森羅場披了神秘外衣，不可談，不可知，不可及。王玄也是得了裴危頁的推薦，才有幸走到森羅場邊緣。森羅場乃是萬山之林，萬山均為虛幻，只有一座是真的。尋到那座山，便找到了森羅場入口。這很有考究，據(jù)傳千人中或有一人可以做到分辨虛實(shí)。
入口處乃是十里楓林，楓葉赤色如血染，一年四季如此，也只是進(jìn)了萬象山，才見得此般美景。山中一草一木，一花一葉，一塵一螻蟻，均是萬象門的眼睛。入了萬象山，一舉一動，均逃不過萬象門的窺測。
最先顯現(xiàn)的，乃是花瓣聚集的人形。
花瓣人是由靈氣凝聚而成，修道之人遠(yuǎn)程操縱的傀儡。
那花瓣人問王玄：
“令尊在玄門有大成，何故要轉(zhuǎn)入萬象門？”
“玄門虛無，談道卻不為道，實(shí)非晚輩心中所向?！?p> 王玄所向往的是最實(shí)在的路，他有著迎難直上的堅(jiān)韌和決心。崇有之事，有德才之人，應(yīng)世道所需，各顯神通，世道才會欣欣日上。
花瓣人走了，隨后又來了一只樹精。老樹成精，他見過世間的滄桑，亦見過人心，他只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虛，什么是偽。
那樹怪見王玄，道：
“你眼中有暗魂蹤跡，你無意間做了不該做的事，介入過多，反而壞了因果道法。”
王玄不解，那樹精便將前因后果告訴王玄，只道他在女郎家中留下的那片葉子，便是暗魂的寄宿之所。暗魂殘害女郎一家，廢其四肢令其不能自理。有的難忍疼痛咬舌自盡，有的則在苦海中哀嚎掙扎。如今暗魂日益壯大，仍在洛都徘徊，伺機(jī)為禍。
會有修道之人出面收服暗魂，但死去之人已無法復(fù)活。
王玄卻不以為然，嘆了口氣，道：
“天道輪回，若非他們?yōu)閻涸谙?，又豈會遭暗魂報復(fù)？”
樹精搖了搖頭，說道：
“起初世間，暗魂雖有怨念，有冤情，卻也不至于成精。只是這世道動亂已久，暗魂吸收彼此的怨念，互相壯大，才成了精怪。而暗魂的憤怒，會使暗魂喪失理智。暗魂分不清善惡，分不清正義，無法自持，終究會誤傷無辜?！?p> 隨后，樹精給他展示了洛都的情景，暗魂深夜?jié)撊雽こ０傩占?，附身于妻子身上，狠心地殘害了妻子丈夫的四肢，手段狠辣至極。
王玄駭然，而后領(lǐng)悟了些道理，說道：
“人有人的道，鬼有鬼的道，死者為鬼，就算有再大的冤屈，也應(yīng)該入輪回，去歸墟之地，而不應(yīng)該懷著執(zhí)念，飄蕩于人世間，糾纏活人。然，晚輩有一事不明，若是世間無人為他們申冤，那他們的冤屈該向誰訴說？難道就這樣無辜慘死么？”
樹怪便說道：
“人鬼殊途，前塵舊賬，天網(wǎng)恢恢，自有計算?！?p> 王玄又問：
“若有徇私枉法者，又該如何是好？誰又來計算這些舊帳呢？百姓之王凌駕于眾生之上，諸神之王凌駕于鬼神之上，可要是他們也徇私枉法，又該如何是好？”
樹精無法作答，化作一縷青煙飄散。
在萬象門，修道者主張陰陽相隔互不相擾，有德之人應(yīng)扶持世間正道，以律法為重，不可為私欲而讓道法蒙羞。道法乃天地恩賜，而天地應(yīng)當(dāng)是廣闊的，無私的，修道者也應(yīng)如此，不可陷入逝者的恩怨之中。
真要論是非對錯，難有定論，崇有修道，崇無也修道，誰又能說孰對孰錯呢？
——
王玄繼續(xù)往前，恰逢一個白發(fā)老頭，蹲在地上，看螞蟻搬家。
“老人家，可瞧出有趣的東西了么？”
“有啊。”老者回答說，“蚍蜉撼樹，有趣得很吶?！?p> 說話間，樹木接連崩裂墜倒，眼前頓時多了片平地。
王玄覺得老者并非一般人，便將先前的疑問，詢問老者：
“若是天地至尊徇私枉法，又無人能壓制他，該如何是好？”
“自古以來，沒有什么力量能夠凌駕于眾生之上。世間萬物，均是相生相克，就連少昊帝也有他無法戰(zhàn)勝的魔魘。”
少昊帝的大名，王玄只在傳說中聽過，如今老者這般說道，必然是少昊帝確實(shí)于人間存在過。又或者，至今尚在，于某個角落，守望人間。
“世間有法度，但只有極少數(shù)人去遵守它。若是有人徇私枉法，傷害無辜，是否可以不用法度，將其處以極刑，以保天地正氣呢？”
此時王玄心里想的是拜師學(xué)藝，他日任俠，以一劍執(zhí)掌天下正義。
“倘若這樣，便會有更多的人無視法度。徇私枉法者違背的是法，不是一個人，也不是所有人。只要多數(shù)人有這樣的想法，徇私枉法的人會越來越少。”
王玄又問：
“那，如何才能讓讓眾生依法而行呢？”
“當(dāng)執(zhí)法者眼中沒有君王，可以實(shí)現(xiàn)?！?p> “那是否可以舍棄君王？”
老者搖了搖頭，道：
“群龍無首，則一盤散沙，一個國家怎能沒有君王呢？”
“可君王若是昏聵，則百姓必然遭殃，又如何解呢？”
“這世間沒有極善，也沒有極惡，更沒有極端的正義，世間是殘缺的。就跟一碗水不可能真正端平一樣，它慢慢地起著波瀾，看上去是平的，事實(shí)上還是傾斜的。人能做的只是竭盡全力，讓它看起來更公平些。學(xué)會承認(rèn)缺陷，要學(xué)會接受缺陷，便也懂得如何去彌補(bǔ)了?！?p> 王玄終于領(lǐng)悟，而那道人此時方自報名號，他是萬象門十三長老之一，號緒羅。
緒羅長老樂意收王玄為徒，王玄正式成為萬象門門徒。當(dāng)晚，王玄夢見生父待他甚是冷漠，甚至上殿狀告他為子不孝，要陛下降旨為王家清理門戶。侍衛(wèi)抓住王玄，王玄動彈不得，眼看毒酒越來越近，舌頭卻跟打結(jié)似地?zé)o法說話。
醒來，枕頭已被汗水浸潤，他盯著桌上殘燭，心想父親斷然不滿，也不會將他推入絕境。
只是這夢中之事，確實(shí)存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