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得太嚴(yán)重了，被接回家了。”
顧納秋回完手機上式微的微信，在陌生的巷子中抬起頭。
夜已深。
道路兩排的路燈早就壞了，歪歪扭扭的巷子一直蔓延到黑暗深處。
此時，雨水剛歇。但天還是沒有放晴，尋不到月亮的一絲倩影。頭頂?shù)奶炜者€是深色，遠(yuǎn)一點稍微變淺，威嚴(yán)中勉強留下一絲柔美。
顧納秋將手機放回貼身的衣兜里。他的目光又放在不遠(yuǎn)處的小店里。
那是一家占卜店。
店并不大，門上有一個簡單的木牌子。牌子上用隸書寫著“翡翠工作室”五個字。
店面的墻壁都是玻璃，里面還亮著燈，可以清晰地看見一排排的貨物架，上面整齊地碼著各式塔羅牌，神諭卡，占卜用的如尼石等。
顧納秋張嘴說了些什么，像是自言自語一般。過了一會，他抹了把臉上殘存的雨水，安靜地走向店門——后面仍然掛著Open的字樣——他慢慢把門推開。
他的身體還沒有徹底恢復(fù)，臉色蒼白，肌膚細(xì)膩，整個人就像是蠟像一般，泛著死氣。
店里只有兩個店員。一個嬌小玲瓏的少女，正在店中央的桌子后坐著，垂首讀一本書。她穿著洋裙，露出鎖骨，鎖骨之下的胸前系著蝴蝶結(jié)。裙子是翠綠色的，穿在一般人身上很難駕馭。
另一個是個少年。他坐在少女身旁，前面也擺著一本書，但他頭一點一點的，明顯在打瞌睡。
沒有人招呼納秋?？磥?，這家店沒有招呼客人的傳統(tǒng)。
顧納秋也不介意。他甚至花了點時間去瀏覽貨架——他注意到最近款的塔羅牌和神諭卡牌應(yīng)有盡有。其中還有些跟占星研究相關(guān)的書籍。
他慢慢地向前走著，腳步輕悄。直到走到桌前，淡然地坐在少女對面的椅子上。
少女抬起頭來。她長得精致倩麗，眼睛卻像蒙著一層霧，又顯示出一種天然的無辜。
顧納秋注意到她書的標(biāo)題，《Alchemy & Mysticism》，是講煉金術(shù)的。
“翡翠，”納秋輕輕吐露她的名字。
“原來你就是死神?！濒浯浜敛灰馔獾攸c了點頭。
“看來，在我來之前，你抽了牌?！奔{秋接話道。他說得很慢。
翡翠也沒有掩飾，“為自己占卜，不過是一個占卜師的日常罷了。我今天按慣例為自己抽了三張牌，第一張便是Death.”
“哦？那另兩張是什么呢？”
納秋似乎很好奇的問。
翡翠笑了，“為什么要告訴你？”
“我以為在死之前，你會想多說幾句話?！?p> 納秋也笑了。那笑就像明珠，滲入此時的燈光。
“好吧，多說幾句也無妨?！濒浯鋬?yōu)雅地昂著頸，“不如說說，你是如何知道我的‘真名’的？”
“就在剛剛，徘徊在這附近的‘靈’告訴我的?！奔{秋說。“它們應(yīng)該是在你為客人進(jìn)行占卜或其他活動留下來的吧。你總有自己用‘真名’施術(shù)的時候，不知道哪次被看見了。我問了問，它們就告訴我了。”
“你真是頗有天賦。”翡翠的身體慢慢放松下來，她放棄了反抗。本來她就幾無勝算——上次為了破壞劉童身上的‘契約’，建立新的‘契約’，她已經(jīng)受了影響。最近都沒有敢接除了占卜外的顧客。如今被知道了‘真名’，她已毫無勝算。
但翡翠仍道，“或許你不相信，但無論你做什么，牌告訴我，最終你都會失敗?！?p> 她觀察著顧納秋蒼白的臉，“不問問我，今天我抽的另兩張牌是什么嗎？”
“不用了?！鳖櫦{秋避開了話題，只道，“你還有其他要幫忙的嗎？”
翡翠看向他，“這話問得貼心，于我卻并無用。我本孤身一人。直到遇到他們……而他現(xiàn)在也無法與我分割……遺書我也早就寫好了?！?p> “那么，晚安了。”
顧納秋眼睛中滲出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思緒。他用那雙澄亮的眼睛注視著翡翠。輕輕吐露了最后幾個字。
那是翡翠的真名。他沒有出聲，這個名字只做了口型。
是用來詛咒的。
顧納秋借用并消化了‘她’的力量，再借由自己獨特的方式，發(fā)展出了屬于他的‘法術(shù)’。
用真名殺人的法術(shù)。
真名不是誰都有的，但從事特殊行業(yè)的許多人，是有真名的。他們都會小心地保護(hù)著自己的真名，因為一旦真名被知曉，就容易被拿來詛咒。
一切都結(jié)束后，顧納秋利落地起身離開，一次也沒有回頭。
被遺留在屋中的翡翠，她知道，她只余下最后的片刻，才能保留一絲神智。
仍然熟睡著的劉童跌進(jìn)她懷里，她輕輕地唱起記憶中的搖籃曲。
她想起今天早晨，一如慣例，她抽了三張牌。
第一張牌是死亡，第二張牌是命運之輪，第三張牌是圣杯六。
像是死局，卻又絕處逢生。
牌從來不會騙她。縱使顧納秋已經(jīng)知道了她的真名。以‘真名’作詛咒，她今日必死無疑。
那么，絕處逢生，在哪里？
希望……她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蘇式微的身影。難道希望在式微嗎？
——已經(jīng)沒有時間了。
翡翠眼中的光一點一點黯淡下來，眼瞳一點點吞噬著眼白。終于，她的雙眼被黑暗完全布滿。
她機械地站起來，從占卜室中拿出一把劍——這是一把儀式上用的劍，從來未曾見血，卻鋒利地很。
接著，翡翠抱起劉童——劉童似乎還沉浸在某個美夢里，嘴角輕輕地上揚著——翡翠直接將劍從劉童的背后插入，再一用力，又從劉童的前胸穿出，最后從翡翠地后背刺出，將劉童和翡翠緊緊地串在了一起。
兩人相擁著跌倒在地毯上，鮮血迅速染紅了地面。劉童因為劇痛而蘇醒，開口時血沫堵塞了喉嚨，“姐……姐姐……”
翡翠一聲不吭，在這一瞬間，他們像是聞到了蓮花染露的香味。
原來，不知道從哪里飄來了蓮花，片片蓮花落在他們身上，落在血泊之中，像是一場無聲的花的葬禮。
與之同時，蘇式微忽然從夢中蘇醒，覺得心臟一輕。在這一刻，雖然沒有任何人告訴她，但她立刻明白，翡翠與她立下的‘言’咒，不可談及劉童去向與她的事，已經(jīng)解除了。
怎么會解除？
不知道為什么，蘇式微的心怎么也不能平靜。她沒有翡翠的聯(lián)系方式，一種不知名的不安攫取了她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