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個老人是趙老。德高望重的趙老。
他姓趙，輩分很高。即便是霍直的老師也要恭恭敬敬地喊一聲：趙老。
趙老和一個女孩來到三樓。女孩低著頭，雙手持著一個木制的盒子，老實地跟在趙老身后，可一雙杏眼卻滴溜溜地轉著。
“趙老好！”等在樓梯口的幾位老人躬下身子，恭敬地行禮。
“趙老好。”霍直同樣行禮，同樣恭敬，不過是坐在椅子上。
“嗯——”趙老長長地應了一聲，沒有說什么。身后的女孩卻向前一步，沖著霍直呵斥道：“趙老來了，怎么不為趙老讓座？”
三樓的人沒有任何反應，像沒有聽到一樣。
“你沒聽到嗎？”女孩再次問道。
霍直沒有回答，反問道：“姑娘怎么稱呼？”
女孩昂起頭，“白露?！毕褚恢或湴恋目兹浮?p> “那姑娘可知道這是什么地方？”霍直再次問道。
“當然知道?！卑茁洞鸬?。
霍直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厲聲叱道：“那你可知罪？”
白露愣住了，想要說些什么，“你……”卻被霍直打斷了。
“凡宗內(nèi)弟子不可擅入文宗憩所。這條規(guī)定，你忘了嗎？”
“我……”
“擅闖文宗憩所者，當誅！”
說完，霍直便不再理會白露。轉身，看向趙老和那幾個老人，問道：“不知諸老來又為何來此？”
幾個老人相互看了幾眼，沒有說話。
此時，趙老向前走了一步，睜開渾濁的老眼，盯著霍直，緩緩道：“我們今天是來觀禮的?！?p> 觀禮？觀什么禮？
聽到這句話，黑衣人心中頓然一驚，連忙看向霍直。那幾個老人聽到這句話，嘴角有了一絲得意的笑。
而霍直聽到這句話——
他在笑，什么都不在意的樣子。
以前，每一位文宗即位之前，都會請宗內(nèi)的人觀禮。禮，形式很簡單，只是題一個“文”字，不過卻很難。字是寫在青石壁上的。而青石壁承載著歷代宗主的意志，題字，也是和意志對抗。隨著每一任宗主的題字，青石壁上意志的氣息愈加強盛，導致后來的歷任宗主很難勝過。漸漸地，題字就被人們忘記了。不過，現(xiàn)在卻被趙老重新提起。
“丫頭，把那盒子給我！”白露將手中的盒子遞給了趙老。
趙老拿著盒子，向霍直走去，一直走到他的身后。
霍直的身后是一堆書，整整齊齊地靠在墻邊。趙老走到書的前面，用力一推。書倒下了，露出一塊光滑的青石壁。——那塊承載著歷代宗主意志的石壁。
在昏黃的燈光下，趙老用手擦拭著石壁，然后小心地打開盒子。
盒子，是木制的，很普通，里面裝著一只筆，也很普通。取出筆，趙老用雙手持著，站在青石壁旁，彎腰低頭，恭敬地沖著霍直，“請宗主題字！”
三樓中所有的人都盯著霍直，他會怎么做？
拒絕？還是答應？
可無論怎么做，他都已經(jīng)掉入了精心為他準備的陷阱中。
黑衣人沒有繼續(xù)沉默，“這項規(guī)定很早就已經(jīng)廢除了，趙老難道在說笑嗎？”
趙老沒有說話，反而盯著霍直，問道：“是嗎？”
“沒有廢除！”
趙老微微一笑，再次說道：“請宗主題字！”
霍直走到青石壁邊，手中的筆慢慢地靠近石壁。一點，一點，筆尖在即將靠近石壁的時候，突然停住了。
轉身，看向趙老，“題字之后，我就是宗主。對嗎？”
“是?！壁w老點頭。
提筆。在黑暗的隱約中，筆尖似乎觸到了石壁。隨著霍直的動作，筆尖一劃一劃地動著。
趙老站在他的旁邊，思緒遠遠地飄到了過去。年輕時，他也試過，但沒有寫成。“文”有四筆，他寫了三筆，差了最后的一筆。而現(xiàn)在霍直能夠寫下幾筆？他在想著。
其他的人也在想著。所有人都在想。可他們看不到。
燈光搖曳，青石壁在黑暗中時隱時沒，除了站在霍直身邊的趙老之外，他們能夠看到的只是霍直的側影和他手中的筆。
三樓很靜，只有急促的呼吸。每一個人都在盯著霍直的側影，都在盯著他手中的筆。
霍直將手中的筆放下，注視著趙老，然后笑著，什么也沒有說。
趙老也沒有說什么，良久才說道：“不愧是他的弟子?！?p> 霍直究竟寫了幾筆？其他人看不清楚，但趙老看得很清楚。一筆也沒有！霍直一筆也沒有寫。筆尖，離青石壁只有絲毫的距離，但沒有觸到。可這一切只有趙老一個人看到。
霍直看著三樓內(nèi)的人，什么也沒有說，然后坐在椅子上。
趙老看到之后，沉吟片刻，就對著霍直，恭敬說道：“拜見宗主?！?p> 黑衣人一愣，沖向霍直深深一揖，喊道：“拜見宗主！”
此刻，那幾個老人才不情不愿地作了一揖，說道：“拜見宗主?！?p> 霍直，坐在三樓中心的椅子上，看著他們行禮，他在笑。
現(xiàn)在，他是宗主了，被所有人承認的宗主。沒有人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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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真的一點準備也沒有嗎？”所有人都離開三樓后，黑衣人問霍直。
“沒有！”
“我總是感覺你要借此整合文宗！”
“你為什么會這樣認為？”
“因為你當時一直在笑?！?p> “或許吧！”
黑衣人看著李安平，“或許吧。”
“無論如何，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真正的宗主了！”
黑衣人還想要繼續(xù)地問，他想問：“你那時在笑，笑得很開心?！?p> 可他知道他永遠沒有辦法得到答案。因為霍直會說：“無論什么時候，我都會笑的。無論是我真的寫出了字，還是沒有寫出來，我都會笑?！?p> “因為笑是我唯一的武器?！?p> 是的。霍直一直在笑，無論什么時候。因為在他看來，笑是他的武器，真心的笑與不真心的笑都是他的武器。
許久。
霍直說道：“我沒有寫成，我一筆也沒有寫出來?！?p> 黑衣人愣住了，“那趙老……”
“沒錯！”
黑衣人再次問道：“如果趙老沒有這樣做，你打算怎么辦？”
霍直沒有繼續(xù)說話，只是微笑著。他要成為真正的宗主！為了這個，他會做任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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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老，為什么要承認他的宗主之位？”在路上，白露問。
“他很好也很適合?！?p> “可是你也能在石壁上寫字！他可以當，你也可以當?！?p> 趙老停住，看著白露，“以后不要再提這件事了。”
“如果不是你把這個消息透露了出去，他們也沒有膽子去三樓！”
“哦，知道了?！卑茁兜椭^，小聲說道，“我只是替您不值。當年，你有資格當宗主，你把機會讓給了他的老師?，F(xiàn)在，他老師待在宮里，沒有辦法處理文宗的事。你又把宗主之位讓給他?！卑茁短痤^，看趙老沒有生氣，又繼續(xù)說道：“這文宗之位就應該是您的！”
“不用繼續(xù)講了?！壁w老說道，“一切都過去了?！?p> 一切都過去了嗎？這個答案恐怕只有趙老自己一個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