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禮物?”玄姜問。
“就是那道王上的旨意??!”褒姒平靜地說。
“那是夫人向王上請的旨吧?勞夫人掛念妾與妾的婚事,甚是惶恐,也很是感謝夫人?!毙钦嫘母兄x,女子能主宰自己的婚事,饒是自己性子活脫,父兄寵愛,之前,她還是不敢想的。
“有我的功勞,但也并非我一人主意,還有一人,是太子。是他先來找到我,請我與他合作。太子不想讓你荒唐地為申國公主陪嫁,我也不想。所以,我們合作了?!?p> 玄姜有些懵,這話里信息量好大,之前宜臼沒有告訴自己啊。宜臼,他竟然在為自己做那么多事情嗎。那溫潤的笑,那清淺的笑,那萬千的風(fēng)姿,又出現(xiàn)在她腦海中,心中不愿嫁入王室的堅定,又裂了一絲絲。
褒姒看出玄姜的不解,又道:“我的意思,姜姑娘想必是知道的,伯服他,很是喜歡姑娘……”
“夫人!”玄姜忙打斷她,“伯服比妾小,這太荒唐了,妾只把伯服當(dāng)?shù)艿??!?p> “好,那此事以后再說。不過,幸好,姑娘在祭媒神大禮上,沒有應(yīng)允太子的提出的婚求,不然,我還真是白白忙活一場?!卑τ质且恍Α?p> 老天——,褒姒又對她笑了,雖則這次的笑與剛才的韻味不同,但都更顯艷麗妖嬈。若是讓天子知道,褒姒竟然連著對她笑兩次,不知會嫉妒成什么樣?
此時,這寢室中兩名女子臨幾而坐,風(fēng)帶著絲絲花香水汽洇進來,紗帳翻飛深處,一位顏色絕美、傾倒眾生,一位嬌美俏麗、惹人喜愛,兩人皆靜默不語。
俄頃,褒姒緩緩起身,悠悠地說道:“玄兒,我給你說個故事可好?”
這還是第一次聽褒姒叫自己玄兒,以往都是叫姜姑娘的,這句話的語氣聽來十分親切。而褒姒講的這個故事,讓玄姜既心驚又心憐。
“我出生在褒國,將我養(yǎng)大的雖是養(yǎng)父母,但他們待我如同己出。我自是不如你們這樣的貴族姑娘,含著金湯匙長大,然而養(yǎng)父母雖然貧寒,卻總是把最好的吃食衣物給我?!?p> “那是一個暮春的時節(jié),飄落的桃花瓣混在泥土里,還有淡淡的芳香。但是,我的劫數(shù)便是從這個暮春的清晨開始的。我在河邊采集莼菜,一回頭看見了站在光暈中的他,氣宇軒昂,俊逸無比。他走過來向我問路,我不知道他是故意找我說話,還是真的迷路了,我便引著他行進在阡陌間……”
“彼時,我以為這樣的美好會持續(xù)下去,可是天從不隨人愿,有一次他來找我,不再是他一個人,還有他的母親,褒國國君夫人。君夫人說,國君因?qū)μ熳臃割佒敝G,被投入天牢,不日將被問斬?!?p> “天子喜好女色,他們欲將我獻給天子,為國君贖罪。我自是不從,哭著跪下來死死抱著他的腿,求他,求他在他母親面前為我,為我們之間的感情說說話。而他卻對我說,對不起,褒國不能沒有國君,他不能沒有父君。我不相信,不相信我們當(dāng)初的那些山盟海誓都是假的,寧死不從。他母親便令人綁了我養(yǎng)父母,威脅我,若我不晉京不入宮,雙親便不能活?!?p> “玄兒,你知道什么是哀大莫于心死嗎,你懂那種心被掏空的感覺嗎?我那時一顆心都捧給他,而他卻生生踩碎在腳下。誠然,國不能無君,子不能無父。他說的對。但我就活該被當(dāng)做女奴進獻嗎,就該成為愛情的獻祭品嗎?”
褒姒越說越激動,待說完最后一句話時,玄兒看見她站在了一扇楠木屏風(fēng)前,手扶在屏風(fēng)上直顫抖。
“哐當(dāng)”一聲巨響,屏風(fēng)應(yīng)聲而倒,玄姜看到屏風(fēng)的棱角上,有鮮紅的液體。
再看看褒姒的右手,她慌忙起身,輕輕端起那只鮮血汩汩而出的手,“夫人,您受傷了,我去叫醫(yī)官?!?p> 正欲往殿外跑,褒姒另一只手卻死死拽住她,“玄兒,我只想告訴你,女人不要沉浸在男人編織的美夢中,給你美好的是他們,將夢生生摧毀的,還是他們。你能相信的,只有自己!只有權(quán)力!”
玄姜怔怔看著她片刻,“我先去叫醫(yī)官來。”說完便摔開她的手,逃也似的跑出殿外。
什么是男人編織的美夢?玄姜想起了宜臼,還有那枚梧桐葉形狀的玉,這是他的承諾,不會只是夢的,不會的吧……
醫(yī)官來處理好傷口,便請退下了。
沙帳翻飛的寢殿中,又只剩下她們二人,跪坐相對。
玄姜有些憐惜眼前這女人。天下人皆以為她得盡天子寵愛,福已至極,可她心中的苦怨,和因苦怨產(chǎn)生的野心,玄姜如今清楚了。
褒姒用左手摩挲著右手包住的傷口,緊緊盯著玄姜,道:“玄兒,我知道,太子傾心于你,你怕也是對他有心思的??伤c我為敵,現(xiàn)在是最需要申國做他強大的助力的,所以,王后才千方百計地讓太子娶申國公主,還妄想再搭上一個你。你現(xiàn)在有王上賜你的那道旨意,作為你強硬的后盾,那么,你的真的還是想嫁給太子嗎?”
玄姜沒有回答褒姒的問題,聽她又說起那道天子旨意,倒是福至心靈,想到了一件頂頂重要的事。
“夫人,你剛才說的那個他,就是褒國的世子吧。那個負心的賤男人、人渣,他叫什么名字?”玄姜探著身子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