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負手而立,沉聲道“原本你從湮世淵出逃,本應將你捆了,丟回南海古戰(zhàn)場,本尊雖不知莽龍用了何種手段將你二人從那里弄出來,但只要我想,便能輕而易舉的將你們?nèi)逵谰梅庥≡谀抢铩?p> 他的語氣強硬到不容置喙,元崎不覺用驚恐的眼神望著他,心止不住的顫了顫,戰(zhàn)神的威嚴傳說,從來便不是虛言。
云時漫不經(jīng)心的將伽闔額間的碎發(fā)捋了捋,朝她笑了笑,又說道“你回去轉告衡奕,莫要再妄想觸碰我的底線”
他朝著玉若伸出了手,說道“我會離開,但玉若必須跟我一起走”
玉若拍了拍伽闔的手,安慰她道“殿下,雖然我不知道你們之間有什么誤會,但他不會傷害我的”
“玉若,你為何那么相信他,你就從沒想過……”
望著她明亮稚嫩的雙眸,她哽住了喉,后面的話,她實在說不出口。
教唆一個單純的人去猜疑身邊的人,仿佛有種逼迫她們拿著匕首,用干凈的雙手去捅刀的罪惡感,她不該活的和她一樣。
在日復一日的磨難里,丟失了心性。
玉若沉寂的垂眸,面上并無半分神色的說道“可是殿下,無論如何,我們都要有去相信一個人的勇氣不是嗎”
她抬起頭平淡的看了一眼云時,轉頭對她說道“就像你相信仙尊那樣”
相信一個人卻也是真的需要莫大的勇氣,她突然間明白了此刻玉若忐忑的心,一如之前她那般的煎熬。
嘗過的苦,再見到,沒領會便能感覺到它的艱難。
二人剛走出忘川,一直牽著他的手便松開了。
玉若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從前自己一腔孤勇,固執(zhí)的愛著他,自以為能看透他的隱藏起的熱烈,可眼下她竟然對自己過往的癡心生出了一種可笑。
元崎見她如此陌生嚴肅神情,心里生出不好的預感,如同站在懸崖邊的緊張。
“怎么了?”
她冷冷的看著他的眼睛,昔日眷戀之人,她竟也是從未看透過。
避開他伸過來的手,目光猶如一個受傷卻警覺的野獸。
“說吧,你和我母親,究竟想干什么?”
千言萬語一下子哽住了喉嚨,元崎知道自己此刻應該否認,但對著那雙失望的眼睛,他說不出一個字。
她突然間笑了“你們每一個人都把我當傻子嗎?我縱使再天真也不會傻到青丘放任你自由出入覺得只是母親對我的包庇,你每次來,都是先見了我母親不是嗎?”
見他緘默,她繼續(xù)說道“從前我想不通,眼下忽然從族中傳開天帝要舉三界之力捉拿三殿下,卻也僅僅只是青丘知曉,加上母親一直強調(diào)讓她躲到魔族,還特地讓我來忘川瞧一瞧,你們的目的,已經(jīng)很顯然了”
她倔強的憋著眼淚,眼角鮮紅的看著他“你不說話,便是都默認了”
“你對我,竟真的只有利用”
心里一直支撐的東西,頃刻之間轟然倒塌,只有回憶散落地面揚起一陣灰塵撲撲。
原來從前所聽的心碎,便是這般被迫接受絕望的感覺,眼淚流下的那瞬間,她恰好轉身,背對著他道“從此以后,你我各不相干”
在她往前的那一刻,元崎迅速在她肩上一點,順勢上前將她攬入懷中。
他將她抱起來,靜靜凝望著懷里的睡顏,輕輕的說了一句“對不起”
事態(tài)變成如今這樣,早已超出了他的預期,世間存在著各種變數(shù),那些偶然的不經(jīng)意的,早就在不知不覺間改變了初衷。
那年莽龍命他去青丘尋故人,他萬萬沒有料到,那故人竟是狐后。若是玉若知道自己的母親對自己著般的利用,以她單純直接的性子,鬧上一出事小,就怕虎毒食子。
衡奕站在千燈崖邊,看著光芒逐漸衰弱的殘靈,暗自捏緊了拳心。
情之一字,竟可以令他動搖執(zhí)念。
他無奈的嘆了口氣,頭一次覺得眼眶有些許生澀,她的力量畢竟有限,抵不過戰(zhàn)神樹靈天生地養(yǎng)的靈力,那些殘靈恐怕很快便要熄滅。
從前他在人間,便總愛遠遠的望著小公主和娘親嬉鬧,他總是告訴自己,等到他將幻境破滅,魔靈覺醒,他也能重新見到自己的親人。
那場大戰(zhàn),留下的孤子還有他。
他在湮世淵里倔強的掙扎,硬抗下那些折磨,為的就是有朝一日為他們掙一個重生的可能。
盡管希望渺茫,微乎其微,但他還是要去做。
元崎站在他身旁,若有所思的望著暗淡殘靈,問道“我們這么做,真的值得嗎?”
風揚起他身后的長發(fā),往日陰郁的人此刻瞧著竟也有幾分仙風道骨的味道。
他眉眼深邃,目光堅定的回答“值得”
值得與不值得,他們也都沒有了退路。
伽闔悄悄的在玉若離開前在她身上藏了一道靈咒,若她有性命之憂或遭逢巨大的動蕩,她都能收到消息。
只是她沒有預料到的是,她只稍離開不過片刻的功夫,便感應到了來自靈符的訊號。原本以為,元崎再不濟也不會拿玉若來威脅她,無論如何她都是狐后的女兒,可洶涌的信號,讓她明白,有些人的野心是能犧牲一切的。
她走進廚房,云時低著頭專心致志的揉面,修長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沾滿了面粉。
她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一雙眼眸柔和中帶著千言萬語般的溫柔,堅定的說道“我要去魔界”
他面色一沉,冷冷的掙開她的手腕,轉過身低頭繼續(xù)揉著手里的面團。
早就預想到了這樣的結果,她繼續(xù)說道“你可知狐后為何要引我去魔族?”
“我不知道,我也不需要知道,反正你不許去”
面對他強硬的態(tài)度,她哽住了喉,思慮之下還是開口柔聲說道“眼下她與魔族勾結,已然是事實,莽龍居心叵測,暗自謀劃了多年,難道你把我藏起來此事就真的能平息了嗎?而且我剛剛收到了玉若……”
嘭的一聲打斷了她的話,他攥緊的拳心猛的砸在桌子上,揚起了一片白色粉末。
他闔上雙眼,壓抑嘶啞的聲音像墜落隨風的樹葉一樣飄在她的心上。
“上次你也是這樣的”
她愣住,似乎被什么東西敲中,聽見他繼續(xù)說道“我不知道我還能承受幾次”
霎時間鼻尖的酸澀涌了上來,她慢慢上前,伸出雙臂輕輕環(huán)住了他的腰。
“其實,你可以和我一起去”
他眼眸里流淌著平靜的悲傷,縱使他高高在上,縱使他大殺四方平定四海,可所愛之人身處的險境是他絕不能踏足之地。
他難過的閉上雙眼“伽闔,我去不了那個地方,所以我不想你在我控制不了的危險里,我害怕”
伽闔拉著他的手,支支吾吾的不知該怎么開口“就是,就是吧”
“就是什么?”
她閉了閉眼睛,心一橫便說道“就是你上次昏迷,我把你的樹靈從魔族換出來了”
如同晴天霹靂在他頭頂裂開,他呆滯的愣在原地,頭皮一陣發(fā)麻,腦子也一片混沌,他努力平復了洶涌的情緒后他問道“拿什么換的”
她閃躲著不敢看他的眼睛,吞吞吐吐道“就元神”
他的臉瞬間陰沉了下來,一顆心也如同跳崖般的往下沉,只聽見他冷聲問道“誰的?”
她忽然靈光乍現(xiàn),狡黠的轉了轉眼睛說道“千嶼的”
“那我現(xiàn)在就去人間看看他是不是少了一半元神”
她緊緊的拽住他的衣袖,慌亂說道“別別別”
她頭也不敢抬,低著腦袋蹭了蹭他的衣袖,小聲說道“我的”
他掙開她的手,眸色陰鶩的低沉著眼睛“我還是要去找他”
“找他干嘛?”
“揍他”
她拉著他的手,說道“揍他的事,改天再說,眼下先去把玉若找回來,我以為無論如何,她都能置身事外,看來是我太天真了”
云時一把將她攬入懷里,耳邊壓根聽不進去她的話,腦海里唯有一個想法。
抱緊她。
唯恐自己稍微松手,她便如同流螢消散。
自己便淪為無心無念的孤魂野鬼,遍尋她而不得。
“從前我怎么不記得我教過你怎么騙人,你是究竟給我灌了多少忘川水,竟讓我神智愚蠢到真的信了朱厭獸叼走元神的鬼話”
他用手掌輕輕摩挲著她烏黑的發(fā)絲“疼嗎?”
她搖了搖頭,手指在他心口的位置問道“那你呢,你疼嗎”
他亦搖頭,切齒道“我覺得我就是個混蛋”
她抬起頭仰視著他,問道“何出此言?”
他將她的腦袋按回自己的胸前,帶著幾分委屈憤懣說道“你明明都為我付出那么多了,可我還想要責怪你,怪你魯莽,怪你不顧一切,怪你不考慮自己”
伽闔掙開他的懷抱,笑容明恍恍的,如同照進深淵刺眼的光,就那樣撞入了他的眼睛里,只一瞬便烙進他的腦海里,萬萬年都不能忘。
“那我原諒你”
那些被云擋住的光束,透過厚厚的陰霾,穿越了狂風暴雨的阻擋,終究溫暖的將他照耀。
她摸了摸他的臉,笑道“好啦,不要難過了,我?guī)闳タ茨銟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