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僵持不下之際,他默默的往后退了一步,黑色的衣袍上有一塊深色的印記。
他抓住她的手腕,說道“走”
便不由分說拽著她往山頂而去,她掙扎著的手腕有些疼,另一個手揚起劍便朝他的胳膊砍了下去。卻被他反手掣肘,將她扣在懷里。
“衡奕,你放開我,你要帶我去哪里”
她厭惡被他禁錮的感覺,就如同他反抗不了的天命,蠻橫的絲毫不講道理。
他一言不發(fā),扣住她的腦袋貼在自己的胸口。
這個人真的讓她十分討厭,連胸口都是涼的,耳旁呼嘯而過的風和他冰冷的體溫讓她特別想念云時,他溫暖的掌心和帶著柔情的胸口??墒撬F(xiàn)在孤獨而又冰冷的躺在那里,想到此處,她的心忽然一滯,然后瘋狂的攪痛了起來。無論要付出多大的代價,她都要把屬于他的溫度給找回來,左右不過拼了自己這條卑如螻蟻的性命。
湮世淵出現(xiàn)在她眼底,依舊是漆黑的詭異和一大片散不開的濃霧,崖底卷上來一陣一陣的涼風拍打在他們身上,他們的衣帶被強風吹的獵獵作響。
陰冷的風讓她閉緊了雙目,衡奕在她耳邊說“睜開你的眼睛,看一看那些將士們隕落的地方,他們用殘靈點亮魔界,在此沉寂了千萬年,只為等待魔界光明重來的重生,你可以恨我怨我,甚至殺了我都行,但你不能斷絕他們的希望,因為那也是你娘曾經的夙愿”
那幽暗的山谷深不見底,她竟然感覺到了巨大的沉重和負罪感。
腳底下的風依舊一陣一陣的卷著,她絕望的什么都做不了,幫不了云時,也救不了魔族的眾靈,她覺得自己始終都是三界最無用多余之人。
她靜靜的望著已經枯黃的樹葉,滿樹的光亮,不遺余力的在這無盡的黑暗里發(fā)光的殘靈,良久才開口,喉嚨里哽咽的說出一字一句“為什么是云時”
衡奕站在她身邊,凝視著她的側臉,她如同星目般的眉眼之間落滿了憂傷,他想要將她單薄的身體抱進懷里,揉進自己的骨血里。
“因為他是整個三界最強大的木之靈,唯有他才能撐起萬千將士的一線希望”
她垂眸低頭呢喃著“木之靈,一線希望”
他成全了他們的一線生機,可她又該去哪里替他找回屬于他微茫的希望,無助仿佛是一個無盡的黑洞將她吸進了漩渦里,將她攪碎。
地面只有她一道孤獨的影子,被殘靈亮光映照在地面,她才發(fā)現(xiàn)他沒有影子,腦子里閃過一絲畫面,此刻卻也無暇顧及這等怪異之事。
腦子里有一個東西逐漸浮上水面,她忍不住欣喜雀躍,在走進了絕路之后又發(fā)現(xiàn)了轉機,身處困境漩渦泥濘之中抓住了一根依靠的稻草。
若要承載殘靈,那么她也可以。
她身體里有云時的護心骨,而她的元神也受到了滋養(yǎng),她本身就有魔族血統(tǒng),或許比云時更適合當他們的依賴。
心念微動,她眼疾手快的抽出他腰間的斬仙刃,遂即指尖凝出一道金色的光,一道結界如同天上蓋下來的爐鼎一般將她罩在里面。
衡奕臉色驟變,如臨山崩般的惶恐,不安急促的問道“你要做什么?”
他焦急的拍打著那結界,卻紋絲不動。
她神色沉靜,眉目間凜然的傲氣,沉聲說道“殘靈我會護住,不會傷損分毫,我要做的事,你休要阻我”
她召出自己的元神,揮起那把短刀,銀光一閃,那金色的元神便被劈成了兩半。隨著刀刃掉落,她也像一片殘葉般跌落,緊緊的蜷縮在地上,那侵蝕的劇痛讓她一動不敢動。
結界瞬間薄弱了下來,衡奕輕輕一推,它便像一盤散沙似的碎了。他焦急的俯下身去看她,伸出手卻又小心翼翼的不敢觸碰,怕她也和那道結界一樣,一碰就碎了。撕裂元神的痛苦,他雖沒體會過,到定然比剝離影子來的更為痛苦。
最終他還是顫抖著手將疼的意識模糊滿臉蒼白的她抱進了懷里,他用面頰貼著她燙的像火一般的額頭,害怕的縮了縮手臂,將她抱的更緊。
從小他在湮世淵長大,從他娘親去世后,三界之內便再也沒有什么事是能令他心驚膽戰(zhàn)的害怕,除了伽闔。無論他們之間愛也好,恨也罷,他只愿她周全無恙。
她很快便從那股消磨生志的疼痛中清醒了過來,她撥開他橫在胸口的手臂,衡奕將她扶了起來,震怒的捏著她薄弱纖細的雙臂,瞪著她說道“你是不是瘋了!就算你把自己的元神切成兩半,這滿樹的殘靈也不會輕易讓你抽走云時的樹靈!”
她強撐著身體里傳來的疼痛和倦意,掌心托著自己一半的元神,慢慢的送至粗壯的樹干前,然后那金色的元神就被吸入了樹里面,滿樹的殘靈瞬間瑩亮了許多。
“不管怎么樣,我都要帶走他”
她倔強的皺著眉頭,不再理會身后的人,若是他要出手阻攔,自己拼了這身修為和朝未央,未必不能搏一搏。
用千嶼教的分離訣,她伸出手便感受到了他的樹靈正在一點一點的抽離出來。
滿樹的光亮突然間劇烈的晃動不止,連帶著地面都有些震動。萬千思緒一下子全部在她腦海里閃回,那些穿著盔甲的將士,有的被萬劍穿心,有的被劍抹了脖子,有的被直接吸干精血而亡。
所有人站在一起,身上染著血,舉起了劍,以靈獻陣,所有的畫面仿佛就在眼前,仿佛他們都感受的痛苦她也感同身受。
沖擊感越來越強,她搖晃著身形幾乎快要抵擋不住這強烈的排斥。她手里的樹靈一點點凝聚,最終在樹靈完全抽出的時候,止住了動蕩。
興許是她道行尚淺法力低微,那些樹靈比之前要暗了不少。
她小心的將云時的樹靈護在心口,那里有他的仙骨,是她此刻渾身上下最堅韌的地方。
她拖著沉重的身體跪在了樹前,鄭重的磕了三個響頭“謝謝前輩們的成全,我定然會盡我畢生全部,傾盡所有,護諸位生機到來”
她起身時額上鮮紅一片,白皙的臉上扎眼的紅。
衡奕緊攥的手心微微的松開,他跟在她身后,她帶著滿身的傷步履蹣跚的往邊界走著。
忽然她轉過身指劍對著他,明明自己滿臉蒼白虛弱不堪,眼神里是兇戾警告“不要跟著我”
他止住了腳步,望著她遠去的背影終究是不放心,隱匿了身形快速的跟了上去,他只是想要確信她安然,他才能安心,不然那患得患失猜忌的念頭會將他逼瘋。
到了那黑白分明的交界處,看見了小閻,她強忍著渾身斷骨般的疼痛加快了腳步,剛一過那結界,她便倒了入了小閻的懷里。
他看著她這幅樣子才發(fā)覺自己又被她騙了,她明明說只是來取個東西,不會有什么危險,可瞧她明顯傷的不輕,早知如此,他進不來魔族結界也不該讓她孤身犯險。
現(xiàn)下二殿下在南海,云時又在南望山躺著,自然是不能讓天界知曉她擅闖魔界,不然定會再生事端,一下子他有種孤立無援的感覺。
引闕閣的門窗視若無人的大敞大開著,無主之樓在主人進入后,霎時間封閉了對外的門窗,樓內燭火燃起,樓外結界四起。
只要她還在這里,縱使十萬天兵魔將,都不踏足不了忘川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