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瓷片零落滿地,就像她那顆四分五裂的心,再也不可能完整如初。
她撿起鋒利的碎片,狠狠的將它握在掌心里,銳利的鋒芒瞬間扎破了她的皮膚,鮮血順著拳心滴落不止。
小閻剛到院前,便瞧見她失魂落魄的舉著碎片自傷,當即上前奪下她手里的碎瓷片“你做什么!”
她慢慢的攤開掌心,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若不是掌中的血跡,仿佛未曾傷過。
他不可思議的反復打量著她的手,又帶著幾分欣喜的目光“好了!你的斷生之毒終于解了!快跟我說說,怎么解的”
酸澀的眼淚突然涌了出來,仿佛一座大山壓在身上般沉重,她無望的含這里淚水盯著掌心,他竟情深義重到這般,為了還魔尊的養(yǎng)育之恩,竟當真能不顧一切,讓自己傷到連一個小小的傳音符都感受不到,他可是戰(zhàn)神啊。
仿佛一個溺水的人,隨手抓著什么都當做救命的東西。她顫抖著手緊緊的拽著小閻的袖子,開口聲音便已支離破碎“小閻,幫我”
從前,她覺得自己不需要依靠誰,自己活成什么樣子那便是什么樣子,可如今這諾大的三界,沒有人可以依仗的感覺竟然令她心里生出悲涼。
她端著煮好好的藥站在云時門外,又擦了擦眼淚才推門進去。
屋內靜悄悄的,他躺在床上又睡著了,蒼白的臉頰上沒有一絲血色,像一塊沒有雜色的玉。
伽闔輕輕的放下手里的托盤,慢慢的走到他面前,他似乎睡的很沉,胸口微弱的起伏著絲毫沒有被她驚擾到。
仿佛將三百年來的小心翼翼都放在這里,她俯下身,無比虔誠的吻了吻他的額頭,一滴淚落在了他冰涼的額頭上。
朦朧之間,他微微睜開了眼,虛弱的抬起手摩挲著她的臉頰,半夢半醒的樣子,似乎是夢里的囈語,溫柔的讓人沉溺“別哭”
“仙尊,你醒了嗎”
他又失去了意識,重新沉睡了過去,恬靜的仿佛剛剛那只是她錯覺。
伽闔輕輕的握起他冰涼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小聲說道“你這個騙子,還說喝了藥就沒事,在人間你哄我瞞我的事我就不跟你計較了,你說你這樣睡著,連個結界都沒有,是不是會讓覬覦你的人趁機把你擄走?。吭茣r,我曾經在天河躺了很久,我知道那個東西只有老實呆著才會少發(fā)作,你就好好的在這里睡著,我去把云時,還給你,從此以后,你不在欠誰的情,也不再需要還誰的恩,你就只是高高在上矜貴的云時仙尊,不是誰的好友,更不是誰師父”
她輕輕的把他的手放進被子里,召出綾羅幻出一道堅固的結界,只要稍有異動,她便能感應到。
千嶼正在院子里搗鼓著草藥,憂慮著究竟怎樣才能將云時救回來,忽然一道影子落在了他身旁,他抬頭一看,伽闔的手里拿著一把透明的冰刃,正閃著鋒芒對著他,他微微往后瑟縮了一下,小心翼翼的說“伽闔,你這是做什么”
她冷哼了一聲,輕輕調動一下眉毛,不羈的笑了笑“你說呢?”
他心虛的應答著“云時是因為虛耗過多,才到現在都沒有醒來”
銀光一閃,鋒利的刀刃劃破了她的胳膊,只是,那刀口瞬間愈合,連一滴血都沒有流出來。
他呆呆的愣在原地,不明所以的看著她,緊接著,第二刀,第三刀,都未能傷她分毫。
肌膚感受著皮開肉綻的痛,卻又轉瞬即逝,她盯住他,明亮的雙眼像夏夜里的月光“你知道這證明什么?”
一向預感很準的千嶼又一次感受到了大難臨頭,他搖了搖頭,狐疑心虛的問道“證明什么?”
“證明斷生,已經不在我身上了”
他瞟了一眼自己的腳,故意問道“是嗎,我?guī)湍憧纯础?p> 說罷便伸手作勢要探她的脈,卻被她一個后退避開了。
她舉著手里的冰刃對他說“這可是北境的千年雪山淬煉出來的寒刃,傷人殺神一擊即中,這樣一把厲害的刀刃都不能奈我何,除非我體內有什么更厲害的東西壓制著它”
千嶼沉默不語,他知道云時煞費苦心想要隱瞞的,終究是藏不住了。
她輕啟朱唇“比如,戰(zhàn)神的護心骨”
他面色一下凝重了起來“你都知道了?”
“那日我偷偷將傳音符藏在他身上,大不了他發(fā)現了最多訓斥我?guī)拙?,但他竟然已經虛弱到了這種地步,絲毫沒有察覺”
千嶼還想要在寬慰她幾句,但卻無從開口。
她緩了一下心頭難過的情緒,又開口說“我一定要救他”
他略微為難的皺了皺眉“可是他不會死,他……”
“他以后就只能像一個病入膏肓的老人一樣,虛弱的連走路都困難,是嗎”
說到此處,她又忍不住紅了眼眶,她輕輕的擦了擦不小心掉落的淚水“可是我要他好好的,我要他依舊是那個風光無限的云時仙尊”
縱使前塵千百般無情,她也不愿他承受此刻的痛苦,她寧愿自己始終瘢痕累累,也不愿意見他為了自己受一絲一毫的痛苦。
魔界與忘川之間始終是那般黑白分明,她伸出手試探著那道結界,卻未曾想直接穿了過去,那道橫亙在中間的結界竟然消失了。
突然間覺得有點不太對勁,明明魔界有堅不可摧的結界,她之前卻又為何能輕易闖入。
輕車熟路的到了千燈崖,那顆粗壯的古樹雖然枝葉枯敗,但卻仍舊屹然不倒的扎根在土里。
書上懸掛的殘靈依附著樹而活,樹未倒,他們始終一閃一閃的瑩亮著。
她只要抽出樹靈,再將它挪到三界之內任何一顆樹上,它便能重獲新生,再次抽絲發(fā)芽。
她剛朝樹伸出手,一道黑色的光就將她擋了回來,她猝不及防的被彈的往后退了退了。
樹后緩緩的走出一身黑袍的衡奕,靜靜的望著她,平靜的臉上沒有任何一絲波瀾,也一言不發(fā)。
她召出劍,蓄勢待發(fā),沉聲道“休想阻我”
一抬眸,眼眸之中盡是殺氣。
衡奕張開雙臂擋在她面前,儼然一副要與她抗衡的樣子。
她煩躁的皺起眉頭,想到云時還躺在床上,一顆心就如同漂浮在火海之上,焦躁的很。
伽闔劍指著他的脖子,厲聲呵斥道“滾開,今日我沒有功夫同你糾纏”
衡奕望著她,平日冷漠的眼神里淡淡的帶了些許溫柔,像冬夜里一絲突兀的暖風,他上前一步,用胸口抵著她的劍鋒,沒有半點疼痛。
“想要取我魔族的東西,也不知公主殿下拿什么來換”
她那一丁點零星的耐心早就被磨光了,她沉著一張白凈的臉,冷的像千年寒冰一般,咬牙切齒的說“無恥!”
他卻輕輕笑了笑“無恥?這樹靈既不是偷來的也不是搶來的,是云時自己當初心甘情愿留下的”
衡奕為人性情乖張,冷漠無情,行事更是讓人琢磨不透,眼下他竟然一改往常隨心所欲的模樣,認真的誓死護靈,看來這些殘靈對他來說至關重要。
他一張臉緊張的繃著,或許過去種種他惡貫滿盈,做的孽該遭天誅,但殘靈是他的底線。
他知道自己在她眼里死不足惜,但卻仍舊想要用血肉之軀去擋一擋她的利劍,他能輕易的阻止她,只怕她夙愿落空沒了生氣。
胸口沉悶的仿佛壓了千斤碩石,心里莫名的難受,她不知道為什么當初云時要將樹靈留在魔界,但她也管不了那么多,唯今地步,只能先帶走再說。
劍插在他的胸口又深了幾分,他卻依舊面不改色,對她說“你看到這滿樹的殘靈了嗎?這是魔族赤恒軍唯一的轉圜希望,你若是抽走了樹靈,它們將跟著一起熄滅,為了前世負你之人,置魔族先烈于萬劫不復,不值得”
伽闔愣住了,呆呆的望著那些閃著光的殘靈,每一個都帶著重生渺茫的希望,她似乎掉進了泥潭之中,掙扎的不知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