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陸在樓上樓下走了好幾趟,又在客廳和廚房之間晃了好幾回??搓悐檴櫼琅f若無其事地在廚房里擇菜洗菜,壓根不提剛才的事。他沉不住氣了。
他拿著水杯坐上了那條紅色吧臺椅,一邊喝水一邊悠閑地旋轉(zhuǎn)了幾圈。見她還是沒反應(yīng),便耐著性子,盡量用平和的語氣問道:“剛才那人是誰???看你們聊得挺歡的?!?p> “你說什么?”她停下來,扯下了右耳的耳機(jī)。原來她在聽MP3。一邊干活一邊學(xué)英語,兩不誤。
他只好又重復(fù)了一遍剛才的問題。
“哦,那是鄰居老太太的兒子湯姆。就是那個獨(dú)居的老太太格瑞絲,她的兒子剛從阿爾伯塔省回來了。聽說阿爾伯塔現(xiàn)在經(jīng)濟(jì)不太景氣,很多人都回島上了。他家在康沃爾,說是離這里很近,所以他每周都會來探望他母親。”
陳姍姍漫不經(jīng)心地說著,沒有留意到老陸越來越難看的臉色。
“你不知道吧?格瑞絲是中學(xué)教ESL的老師,對怎么教新移民學(xué)英語可有經(jīng)驗(yàn)了。她退休很多年了,現(xiàn)在還是新移民中心的注冊志愿者呢。聽說她每周都會去圖書館,一對一給新移民上課。湯姆說如果我愿意的話可以給他打電話,他會跟他母親溝通一下收了我這個學(xué)生......”
話音未落,就聽到老陸一聲低吼:“不許去!”
陳姍姍嚇了一跳,抬頭望了望一臉陰沉的老陸,不明白他為什么發(fā)脾氣。
“你前兩天不還說等我英語學(xué)好了可以去學(xué)個專業(yè)嗎?”陳姍姍不滿地瞥了他一眼,“這么好的老師就在家門口,我可不能錯過這個機(jī)會?!?p> 陳姍姍現(xiàn)在的聽力不錯。她從國內(nèi)帶了兩個MP3過來。一個放在樓上,每天睡前都會聽一聽美語情景對話。一個放在樓下,做家務(wù)的時(shí)候聽。日積月累,效果還是很明顯的。如果再有一個英語Tutor一對一指導(dǎo),相信進(jìn)步一定會更快。
“我說了,不許去。”他拉長著臉,跳下椅子。從她的圍裙口袋里把手機(jī)掏出來,遞給她,一字一頓地說,“把他的號碼刪了?!?p> 她生氣地把手機(jī)塞回口袋,說:“你管得寬了?!?p> 他一腳踢翻了吧臺椅,用力抓住她的手,不讓她掙開:“我就要管,我偏要管。你是我-老-婆?!?p> “我不是,我不是。”陳姍姍痛得幾乎要流出眼淚,忍不住大叫,“你放開我!”
老陸又急又氣,松了手,用右手臂從后面緊緊環(huán)扣住她的身體不讓她動,左手從她的口袋里去摸那手機(jī)。陳姍姍不依,兩下爭奪中,手機(jī)摔到了地上。只聽得清脆的“啪噠”一聲,屏幕裂了。
兩個人都愣住了。
這邊還沒緩過神來,那邊卻聽到一聲尖利的哭喊:“不許欺負(fù)我媽媽!”只見毛毛揮著一本厚厚的英語辭典從樓上沖下來,沒頭沒腦便往老陸身上打去,一邊打一邊哭,“你這個大壞蛋,你這個大壞蛋?!?p> 老陸松開了陳姍姍,訥訥地說:“對不起,姍姍?!庇洲D(zhuǎn)身拉住毛毛的手,“對不起,毛毛。老陸今天心情不好,沒控制住。老陸該打?!?p> 倒是陳姍姍先平靜下來了,她拿了紙巾替女兒擦去眼淚,柔聲說:“我們只是拌個嘴,沒什么大不了的事。毛毛,你先回房間去。一會晚飯好了,我來叫你?!?p> 毛毛扶起了椅子,又瞄了眼地上的手機(jī),沒撿,只是狠狠瞪了老陸一眼,才不甘心地回了房間。
老陸看著陳姍姍又戴上耳機(jī),神色平靜地在廚房繼續(xù)忙碌著,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緩緩從地上撿起手機(jī),試了試,倒是還能開機(jī),但是屏幕已經(jīng)碎裂成無數(shù)渣渣。
他走過去,站在她身后。想要擁抱她,卻又怕她反感。想了想,輕聲說:“我們明天去買新手機(jī)?!?p> 她沒回身,也沒說話。
他站著,看她忙碌。每看她炒好一道菜,就連忙把盤子遞過去給她盛。又自覺地把碗筷擺好,然后主動請纓:“晚飯好了,我去叫毛毛?!?p> 上樓,輕輕敲門,沒人應(yīng)。他便推進(jìn)去,見毛毛坐在椅子上發(fā)呆。
“你是大壞蛋?!币灰娝M(jìn)來,毛毛便又情緒激動起來,抓起桌上的書扔向他,一邊嗚嗚咽咽地道:“你為什么要打我媽媽。你好壞,你太壞了?!?p> “毛毛,我沒有打媽媽?!崩详憞肃榈溃骸拔覀冎皇且庖姴灰唬ハ嗤妻艘幌??!?p> 毛毛瞪著他,”你說謊。你把媽媽的手機(jī)都摔碎了。”
老陸賠著笑道:“是我的不對。我錯了。我是一個大男人,不應(yīng)該用那么大的力氣。明天我們就去買新手機(jī),你也去,給媽媽挑一個最漂亮的,好不好?”
在毛毛的記憶里,這是媽媽的手機(jī)第二次被摔碎了。上一次是她爸爸干的。
那天她放學(xué)回家,見媽媽的手機(jī)被摔在了客廳的地板上,平時(shí)和藹可親的爸爸正面目猙獰地卡著媽媽的脖子,逼她同意在什么上面簽字。她扔下書包哭著喊著跑過去,爸爸就走了,從此再也沒回家。
爸爸沒有給媽媽買新手機(jī)。媽媽后來自己去買了一個,可是剛剛又被老陸摔碎了。你說小女孩的心里能不憤怒嗎?
聽著毛毛抽噎著回憶那可怕的一幕,老陸的心都碎了。他摟住哭得發(fā)抖的小女孩,沉聲說:“毛毛不怕,以后有陸伯伯來保護(hù)你和媽媽,誰也不能欺負(fù)你們了?!?p> 小姑娘破涕為笑,“你不是說不要叫你陸伯伯嗎?你說把你叫老了。”
“那就叫陸叔叔。”老陸牽著她的手笑嘻嘻地下樓吃飯。
飯桌上依舊言笑晏晏,好像和過去沒什么兩樣。
然而一切只是假象罷了。
陳姍姍準(zhǔn)備去和女兒擠一個房間。
老陸不讓。
“我剛把孩子安撫好了,你這一過去,不就是告訴她,我說的都是假的?”老陸溫柔地?fù)碜∷拔也艔暮⒆幼炖镏?,你過去都受了什么苦。相信我,我一定不會是那樣的人。姍姍,我會給你和孩子一個真真切切的幸福?!?p> “幸福?”陳姍姍冷笑道:“用暴力營造的幸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