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徐行柒
冬日里秋憶鴻依然起的早,用過早飯后準備帶著秋雨棠在皇宮內(nèi)四處閑逛。還未走上幾步,就傳來蕭節(jié)度使請求面見的消息,與其一同而來的有幾位閣臣,這倒讓正無趣的秋憶鴻找到了樂子。
本來明日是要進行新年的第一次朝會,既然幾位重臣一同進宮,秋憶鴻索性下詔提前一天進行,畢竟不是皇帝,隨意些多好。
眾人上殿之前,紛紛圍在從江淮前線返還的蕭成衍身邊,不管有話無話都要讓蕭大人看上一眼。當今能影響朝堂局勢的,也就數(shù)梅鞭君與蕭成衍兩人有這個資格和本事。
紫極殿內(nèi),內(nèi)閣大臣與六部官員一同面見太子殿下,秋憶鴻依然坐在龍椅下邊,看著官員跪拜。
“都起來吧,有什么事情就趕緊說,大過年的最好說點高興事?!?p> “臣江淮節(jié)度使蕭成衍稟殿下,江淮邊防穩(wěn)固暫無戰(zhàn)事?!?p> “甚好?!?p> 原以為蕭成衍還要接著講下去,畢竟是述職,沒有奏表也要當?shù)铌愂鲆环?,不成想竟真的只有這一句話,秋憶鴻也不當回事,畢竟蕭成衍說與不說他都清楚。
“殿下臣有一事,若成,當為天下第一等喜事?!?p> “說給孤聽?!鼻飸涾櫸宋亲?,并未多感興趣。
“殿下乃國本,不日將繼大統(tǒng)??芍两駯|宮之內(nèi)尚無妃位,臣與眾位同僚思慮大冥的千秋帝業(yè),請殿下早日為國娶親?!?p> 蕭成衍話落,禮部尚書趕緊接話道:“依據(jù)禮法,殿下志學之年便該娶親。而今殿下已過弱冠之年數(shù)載,再不可繼續(xù)耽擱下去,皇室血脈的延續(xù)乃是國之大事,萬望殿下慎重考慮?!?p> 接著便是一眾官員的齊聲附和。
坐于大殿之上的秋憶鴻心中笑道,想來這又是提前商量好的,但娶媳婦的事可不是他們想管就能管的。
“太子婚事關乎國祚,最起碼也要先奏于由太后知曉,然后我等臣子才可再做商議?!蔽猴L辰站出來拆臺挑刺。
“太子已然成年,待我們商議之后再稟與太后定奪也是可以的?!敝斐8涣ⅠR反駁。
“那倒要問問朱尚書想怎么商議?”
“蕭家千金嫻雅有禮,端淑仁靜,可為太子妃?!敝靽煌扑]蕭家長女,這是昨日老師交代給他的。
大殿上的多數(shù)官員并不知道此事,可當蕭成衍默認不言后,便都開始附和朱常富的提議。
“殿下,家妹年芳二八,容貌品性絕佳天下。望殿下考慮?!笔掃h尚是以四品宣威將軍的身份進宮上殿。
“皇家娶親,哪有臣子自薦其女的道理!”魏風辰突然怒斥道。
秋憶鴻一直沒開口,畢竟蕭成衍還未表態(tài),雖然今日的事少不了他點頭授意??吹嚼嫌芬荒樀呐傧氲角皫兹盏乃矂偸纵o的情景,秋憶鴻不由的笑出聲來。
這一笑紫極殿內(nèi)立馬安靜下來,眾人齊齊抬頭看向發(fā)笑的太子。
秋憶鴻只好開口回應,借此緩解尷尬:“你妹長的怎么樣,有空帶進宮讓太后幫孤掌掌眼,不論品性如何,容貌絕不能低嘍?!?p> “就是,自古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得先要太后掌掌眼?!蔽猴L辰?jīng)]有細想秋憶鴻言語中的字眼,跟著也用了掌掌眼一詞。
秋憶鴻用這一詞為的是譏諷蕭家獻女,魏風辰跟著說,就有當朝欺辱蕭家的意思了。
當其話落,本來安靜的大殿更為寂靜,蕭家父子的臉色均不好看。
“魏御史是在折辱蕭家小女嗎?”低沉的聲音響起,蕭成衍問道。
“不,是你蕭家自取其辱!”魏風辰不假辭色的將錯就剛。
“殿下也覺得我蕭家今日是自取其辱?”
“不覺得,但也不覺得御史大人是在折辱蕭大人?!鼻飸涾櫼豢礆夥詹粚?,知道今日所謂的事已經(jīng)被攪亂,自然樂的幫魏風辰說話。
“哎,你蕭大人嫁女準備了多少嫁妝啊?”秋憶鴻把話頭轉向嫁妝上面。
“殿下,皇室娶親哪有向臣子要嫁妝的道理!”孫叔年不滿的說道。
“那也沒做臣子的自薦家女的道理!”魏風辰接話再剛。
“魏大人注意言多有失!”蕭遠尚警告道。
“身為御史靠的便是諍言于天下,不讓御史說話那還設御史臺干嘛!”
“倚老賣老不識時務!”朱常富嘲諷道。
朝堂沒有一絲將要過年的喜慶氛圍,反而有點聊不下去要開罵的意思。
“殿下,臣有奏?!泵繁蘧驍嘀斐8坏热说臓幷摗?p> “說?!鼻飸涾櫼姷矫繁蘧绱藝烂C,也裝起正經(jīng)來。
“本月二十五日,以蕭家公子蕭遠道,孫家公子孫再冉,呂府呂念三人為首的二十一騎縱馬闖城,第二日受到城防衙門的懲處。但在捉拿犯律之人時,蕭遠道帶甲士抗拒朝廷兵馬,最終蕭府私藏的三百甲士被巡城士卒射殺。
蕭節(jié)度使回京時,已綁縛其子至城防令衙門,至于如何處理還請殿下定奪?!北緛硎且愊裙馓嶙h此事,但因他要為秋憶鴻出宮做準備,就由梅鞭君在朝堂上提議。
“你幾位老大人怎么認為?”秋憶鴻自然是在問孫叔年為首的四位閣臣。
“蕭節(jié)度使掌兵多年,為朝廷駐守前線,府中有兵馬不算私藏,此舉應是為了保護蕭家公子不受北蠻碟子暗算,所做的必要防衛(wèi)。請殿下酌情考慮?!崩钴瓍柺紫缺響B(tài)。
“臣以為,蕭府三百甲士均為兵部登記在冊的朝廷兵馬,自然不算私藏甲士,更不是心懷叵測意圖謀反。”呂端槿繼而表態(tài)。
“誰告訴你那三百名甲士登記在兵部了?”梅鞭君沉聲問道。
“梅大人說沒有那便沒有?!眳味碎然卮鸬?,他絕不是在表達不滿,是真的有些畏懼梅鞭君。
“孫閣老覺得呢?”秋憶鴻隨之問向這位首輔大人。
“稟殿下,此事當以訓誡為主,蕭家一門為國守邊絕無二心?!?p> “臣反對!擁兵抗拒朝廷律法沒有私兵與官兵之分。難道手掌兵權就可以隨意抗拒朝廷?朝廷兵馬更應該受朝廷律法節(jié)制!”
魏風辰的話直接抓住了幾位閣臣話語中的漏洞,而且意思很明顯,無論蕭府三百甲兵是不是登記在冊的朝廷兵馬,都不該抗拒朝廷,也就是秋家定下的律法。
“魏大人這么說也在理,那蕭大人怎覺得孤該怎么做?”
秋憶鴻很是贊同御史大人的態(tài)度,但估摸著蕭黨已經(jīng)把魏風辰劃盡彈劾的名單內(nèi),日后得到機會肯定要對其發(fā)難。
“魏大人所言臣認為在理,請殿下懲處我蕭家全族!”蕭成衍尚未說話,反倒是自己的兒子搶先開口了。
在秋憶鴻看來,這就有點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他蕭家就是魏風辰所說的那樣,有本事你辦啊!這態(tài)度就不行了,本來秋憶鴻把這事提出來,就是想在朝堂之上過一遍章程,互相給個面子就可以了。
可既然蕭大公子破罐子破摔耍起混來,那他還真就不會再給蕭家兜面子。
“想讓孤如何懲處你蕭家?滅族行不行啊蕭公子!”
“殿下敢嘛?!”蕭遠尚挑釁問道
“混賬東西!”蕭成衍趕緊攔道,隨之將其按跪在地上。
“求殿下恕罪,微臣愿交出江淮一線駐軍兵權,以示蕭家之忠孝!”
秋憶鴻看著跪拜在地的蕭家父子,覺得蕭家的蕭家父子三人當真有些不像。做兒子的一個比一個蠢,做老子的卻是忍耐功夫極深,從頭到尾講話都不多,現(xiàn)在更是主動提出上交兵權,不愧是老狐貍。
但蕭家現(xiàn)在真有心把兵權交出,他秋憶鴻也不能要,那二十余萬的蕭家步卒可不是他能掌控的,而且他還養(yǎng)不起。
其實相對于蕭家的兵權,秋憶鴻最惦記的,是東南士紳手中的財富與田產(chǎn),這些人大多被蕭家掌控,要不然哪來的銀子養(yǎng)兵。
畢竟,刀秋家有,可銀子是真不夠。
“殿下,蕭大人駐守國之東南數(shù)十年,忠勇有為。如今北蠻虎視眈眈,切不可輕易換將?!边@次為蕭家說話的不是蕭黨官員,反而是輔佐太子理政的范丹文。
秋憶鴻走到蕭家父子跟前,見蕭大公子的腰板還挺直愣,像是有幾分骨氣的樣子,他索性也不客氣,一腳將其踹倒在地上。
蕭遠尚受過了這一腳后,便隨之起身。
“殿下是要與微臣切磋手腳嗎?”
“今日你在朝堂之上把孤打倒,孤就免了你蕭家之罪。”秋憶鴻也是在西北打過將軍殺過蠻子的人,狠不狠不確定但絕對爺們。
不等官員勸阻,蕭遠尚便開始動手。先是一拳打出被秋憶鴻閃過,而后左腿掃攻其下盤,沒想到的秋憶鴻再次踢出一腳,直直的撞在那掃來的左小腿上。
這一撞比的就是誰骨頭硬,而秋憶鴻在西北時沒少挨那些百戰(zhàn)老卒的打,敢跟一般人硬碰硬,像蕭遠尚這種習武不多的人沒多大威脅。
倘若是自小習武打熬身體的武夫,那秋憶鴻是萬萬不敢如此硬碰,比如剛才那一下踢到老劉腿上那就疼慘了。
蕭遠尚的左小腿頓感疼痛,剛咬牙忍下就被隨之而來的一記踢腳甩在臉上,頓時感到半邊臉已經(jīng)開始發(fā)腫,而后腹部遭受又重擊,竟使他一時間無法站起身來。
“殿下莫要傷人!”魏風辰在一旁很適時的提醒。
秋憶鴻自然也沒有再下狠手,本來朝堂之上動手就很失君范兒。
教訓過后,他下令封禁蕭遠道一年之內(nèi)不得出府,杖責蕭遠尚三十軍棍,同時罰銀十萬兩,蕭成衍則繼續(xù)以江淮節(jié)度使的身份鎮(zhèn)守江淮一線。
這個罰銀屬于他秋憶鴻臨時想到的,蕭家自然拿的出這些銀子,可怎么拿以什么樣的名頭繳納罰銀,就要看蕭成衍的道行了。
蕭家私藏甲士的事情,秋憶鴻原本打算在朝堂上與這幫官員,你來我往的扯上幾次,等到最后再象征性進行懲治??善錾狭宋捍笕?,與人相剛不留情面,使得今日便把此事迅速處理掉。
接下來就是六部尚書述職,除了吏部,工部與兵部外,其余三部尚書就跟背書似的總結政務,讓秋憶鴻聽的是又困又冷。
而今北蠻與秋冥朝隔江相抗,原本中原經(jīng)歷戰(zhàn)火后民生凋敝千里荒原,可二十年的時間,北蠻人再怎么蠻也把治國理政的本事學會了。尤其是啟用漢人士子后,以漢治漢,中原已經(jīng)漸漸安定繁榮起來。
相比于北蠻王庭,秋冥朝的內(nèi)政卻已經(jīng)開始僵化,當初南遷而來難民加之南方本來的民眾,在經(jīng)過二十年的休養(yǎng)生息后,人口翻了一倍有余。
人雖多了,耕地卻愈加不夠耕種。烈祖,高祖兩代人的大政方針是防御北蠻人跨江而過,以及維持與江南士紳之間的平衡,可如今秋憶鴻面臨的,則是外患愈患內(nèi)憂更憂。
百姓手中的耕地越來越少導致生計艱難,而朝廷的國庫稅收也越加捉襟見肘。這幾年的天災人禍,又造成大批的百姓流離失所。朝廷的賑災銀兩就那么多,時間一長災民變成四處乞食的流民,人數(shù)已達百萬之巨。
若這些流民一旦作亂,秋憶鴻就要成為亡國之君。
問題根源所在明眼人都明白,但秋冥朝的三大節(jié)度使一日不倒,所謂的變革就難以落實,畢竟他們才是天下士紳的代表。
看著負責朝廷中樞的官員們,三三兩兩的退出大殿,或高談闊論,或約定他日弄詩作賦,秋憶鴻在他們身后不禁苦笑一下。
“要不要擊殺叛離的庚氏族人?”梅鞭君在其一旁問道。
本來他可以自己做決定,但現(xiàn)在秋憶鴻開始執(zhí)掌江山,梅鞭君就盡量讓他這太子做決定,即是長者有歷練晚輩之意,也更是臣子本分。
“擊殺叛逃者便能阻止北蠻人鐵蹄南下嗎?就讓暗衛(wèi)護送他們返還故土吧。庚家老輩人對我秋家曾有過大助力,咱不能把里子面子都扔了。”
秋憶鴻邊說邊往大殿走去。
“梅叔,這些事便不用再問我。咱們又不是講權謀的君臣,我爹要是知道梅老大也開始學讀書人的彎彎腸子,怕是又要揍您了?!?p> “嘿,我兄弟在你們哥倆跟前就是這么吹牛的?”梅鞭君卷起袍袖,很是不服。
“反正我和慕林信了?!?p> 少年抬步走出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