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七在雷家住了兩天,武林大會終于將要召開。在這兩天的時間里,雷慶安又來找過白小七兩次,可到頭來也沒能如他一開始說的那樣,引薦白小七給他父親認(rèn)識。
雷慶安為此,不知跟白小七說了多少次抱歉。白小七在府中的吃食,皆是雷慶安遣雷繆專門送來,為的就是不讓白小七自覺受了怠慢。
好在白小七對此也不在意,或者說白小七甚至覺得,雷希賢最好不要接見他,這樣一來便證明雷家對他并不看重,他也就不用在武林大會上表明立場之類的了。
可惜,他白小七沒想到的是,在武林大會當(dāng)天只要是坐在雷家的席位里,就已經(jīng)算是表明了立場了。
幾天里白小七仍是練劍、看書,而靈霄對此也都已經(jīng)習(xí)慣,不再會對讀書的白小七冷嘲熱諷。當(dāng)然,也有可能是靈霄已經(jīng)膩歪了,畢竟白小七從來都不會對她的嘲諷作出反應(yīng)。
除了雷慶安以外,雷慶宇也來找過白小七一次。但是那滿頭白發(fā)的雷慶宇看著白小七,只是不停撓著自己的脖頸,半天也沒說話。等到白小七想要說些什么來緩解一下尷尬的氣氛的時候,雷慶宇卻忽然起身,扭頭就走,只留下了一頭霧水的小秀才。
因此白小七對雷家印象也比較一般,只不過出于為客之禮,才沒有在武林大會召開之前離開雷家。
這一日天色清朗,白小七又在雷府上住了兩天,實在是閑的發(fā)慌。于是問清了仆人,城里哪有聽書喝茶的地方,便背著靈霄劍出了門。
從小到大白小七的愛好不多,除了看書以外,聽說書先生講些英雄故事也算得上一個,這也是他能這么快接受“江湖中人”身份的原因之一。
偌大的奉賢城,說書先生自然不少,比較出名的有這么三個——城東醉仙樓里擅講三國的“快嘴”李紅簽,城北十丈紅里以講情色故事聞名的齊胡子,再就是劉家特意為了自家賓客們請到茗薇樓里的“書圣”上官晴。
當(dāng)然,這個“書圣”乃指“說書之圣”。上官晴本無定所,四處游歷以說書為生,只是他說的書無論節(jié)奏技法都巧妙無比,端得是引人入勝,久而久之便得了書圣的名號。前些日子劉玄機聽說上官晴路過奉賢城,于是趕緊將他請進(jìn)了茗薇樓。
上官晴雖然入樓,卻也與劉玄機約定僅僅在此說書十五天,等到一部《七義傳》講完,他便離去。
江湖客多是粗人,大抵愛聽些俠義故事,因此上官晴在茗薇樓開書的消息一經(jīng)傳出,少不了有許多人專程去聽。這幾天里只要上官晴開講,茗薇樓下定然是水泄不通。
白小七雖有心一睹書圣風(fēng)采,但也知道劉家和雷家現(xiàn)在勢如水火,他作為雷家的客人無論如何也不該去劉家包下的茗薇樓里聽書。而白小七作為一介書生,當(dāng)然也不會對淫詞濫調(diào)感興趣,所以說只剩下了城東醉仙樓這一個選擇。
剛來到醉仙樓外,就聽見里面?zhèn)鞒隹熳炖罴t簽的聲音,在門口聽了兩句白小七便辨認(rèn)出這一段該是長坂坡上趙子龍單騎救主,正是白小七特別喜歡的選段之一。
可是興高采烈的踏進(jìn)了醉仙樓,才發(fā)現(xiàn)樓內(nèi)客人稀稀疏疏,雖然大堂里擺著五六十條長凳,但總共也沒有幾個人坐在上面。
李紅簽今年五十來歲,穿著一身說書人常穿的大褂,由于自幼說書的緣故,嗓門有些沙啞。大堂里雖然沒幾個人,可李紅簽說的仍舊賣力,在書案之后一字一句將趙子龍的英武說的是淋漓盡致,白小七看在眼里,卻沒來由的泛起一陣酸楚。
按照醉仙樓的規(guī)矩,聽書本不要錢,可最少得買一份十五紋錢的茶水。白小七捧著茶盤,找到一個還不錯的地方坐下,臺上恰巧講到趙子龍槍挑夏侯恩。
作為奉賢城里最有名的說書人之一,快嘴李紅簽的能耐多在一個“快”字上,旁人兩個時辰講完的,他只消一個半時辰便夠。而難能可貴的是,李紅簽的嘴雖然快,口齒卻極為清晰凌厲,再加上他經(jīng)驗老道,對說書的節(jié)奏把握最為精妙,所以往往能夠給人身臨其境之感。
以前白小七雖然也聽過村里說書老者講的三國,可哪能跟這種在奉賢城里都數(shù)一數(shù)二的說書人比?才聽了幾句,白小七只覺渾身熱血沸騰,恨不得親在長坂坡戰(zhàn)場之上一睹神將趙云的英姿。
臺上李紅簽說到高潮處,白小七按捺不住心中快意,大喝一聲:“好!”
一不留神喊出了聲來,發(fā)現(xiàn)四周的賓客有不少正看向自己,白小七才稍微有點害羞,鼓了兩下掌后便訕訕的坐了下來。
靈霄自然不會放過每一個能夠挖苦白小七的機會:“鄉(xiāng)巴佬,真是沒見識!”
白小七自知失態(tài),也沒出言反駁。
臺上的李紅簽不愧是經(jīng)驗老道,只是對著白小七微微點頭示謝,就接著剛才的地方講了起來。其實白小七出聲喝彩也并不是不行,只不過通常來講每一段書到高潮過處,說書人都會有意的留出一點時間。這點時間既可以讓說書人喘息換氣,又可以讓觀眾們趁著這個時候鼓掌叫好,省的隨便叫好打斷了說書人。
只不過以前白小七聽書的地方,基本上都沒那么多講究,所以一時間也忘了這個規(guī)矩。
按李紅簽的習(xí)慣,本來留著換氣的地方該在趙子龍奪下青釭劍之時,可既然白小七叫好叫的早了一點,李紅簽干脆就也沒在后面停頓,而是接著講了下去。白小七不明其中細(xì)節(jié),但仍是聽的津津有味。
聽了約么一刻鐘的功夫,白小七忽然發(fā)現(xiàn)有個穿著一身青衫的少年托著個果盤輕手輕腳的往自己這走了過來。而那少年身后,還跟著一名紫袍老者,滿臉都是無奈的神色。
“這位小哥,你也愛聽三國???”青衫少年將閑著的手搭在白小七肩上悄悄坐下,低聲跟他搭話道。
說書的樓里雖然不應(yīng)該大聲叫喊,但輕聲細(xì)語的說話還是很正常的,否則也少了些結(jié)伴聽書的趣味。因此聽見有人搭話,白小七心道這少年估計是個三國迷,聽見自己下意識的叫好才來搭訕,所以也不疑有他,回答道:“我只是愛聽書,方才聽見講的精彩,一不留神就叫了出來,這位賢兄莫怪。”
“嘿,哪里的話!”青衫少年一擺手,好似跟白小七十分熟絡(luò)一般:“本來這位李紅簽就擅講三國,而且這段趙子龍單騎救主更是他的拿手好戲,你若是第一次聽,不叫好才是外行了?!?p> 白小七聞言也來了精神:“聽賢兄所言,該是對這城里的說書人都很熟悉了?”
“那是!”青衫少年伸出右手來,掰著手指如數(shù)家珍道:“聽你口音該不是本地人,可既然知道這‘快嘴’李紅簽,就說明是聽人介紹來的。其實城里有名的除了這李紅簽,還有不少。如凌楓樓里的虛度白,幕江心月的越海成……說起來悅花心里還有個娥清雪,只是她一介女流,又身處煙花之地,所以一般人在談?wù)摮抢锏恼f書先生時,通常不會給她留下一席之地。其實娥清雪說書的地方雖然難登大雅,但也是生活所迫,按說她講的《隋唐》與《天義》都要比不少男人要強得多了,更加難能可貴的是她還自創(chuàng)了許多評書,那可都是別的地方聽不到的!每每有人提起奉賢城里的說書人,總要說一嘴城北齊胡子,其實那齊胡子老大的年紀(jì)了,每天還靠些淫色故事來吸引看客,比娥清雪之流可要差得遠(yuǎn)了!”
青衫少年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幾乎是將城里所有的說書先生評講了一遍。白小七初入奉賢城,只覺得和這青衫少年無比投機,兩個人又是年齡相仿,自然越聊越歡,漸入佳境。
酒逢知己千杯少,兩個人聊著聊著,李紅簽也已經(jīng)講完了今日的三國。那青衫少年見白小七要走,硬是拉著他要一起去吃飯,而白小七正好也有些餓了,于是欣然同往。
先前二人已經(jīng)互通了姓名,原來那青衫少年名叫軒轅幻晴,其實也不是本地人,只不過已經(jīng)在奉賢城里住了兩三年。而那名跟隨他的紫袍老者姓夏,白小七只知該稱呼他為夏老。
軒轅幻晴看著雖然是一張孩子臉,但也已經(jīng)二十一歲,比白小七還要大個兩歲。兩個人如此投緣,說了幾句話后便以兄弟相交。軒轅幻晴該當(dāng)是某個大家子弟,打賞李紅簽時出手也頗闊綽,本說要請白小七去醉仙樓之上的雅座中就餐??砂仔∑咧雷硐蓸抢锍燥?zhí)F,因此執(zhí)意要去樓外的小館里,軒轅幻晴拗不過他,最后也只得跟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