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茯轉(zhuǎn)過身，視線落下，才看清身后的人。
“雅兒？”她有些不敢置信，方才聽到的聲音沉穩(wěn)老練，怎么也不像是原先那個拽著自己的手，嚶嚶哭泣的女娃娃。
“原來是你?！毖艃豪蠚鈾M秋的樣子，辛茯看著實在別扭。
辛茯蹲下身子，“雅兒乖，姐姐有要緊的事，看一眼就走，你別告訴別人，好么？”
雅兒平視著她，雙手交疊在身前，“我不叫雅兒了，姑娘可以喚我蘭芝?！?p> 一聲姑娘，喊得辛茯腿一軟，這小鼻子小臉的，端著架子實在違和。
“好好，蘭芝姑娘，我就在這里一小會兒，馬上就離開……”
“不可，此處是巫女居所，閑雜人不可入來。何況姑娘本是外頭來的，更不得在此處盤桓……”
“蘭芝！”有人在不遠(yuǎn)處喚道，辛茯聽見聲音就是一喜，回頭果然看見阿影正走到面前。
阿影卻并沒有看她，直接沖著雅兒，“蘭芝，我今夜負(fù)責(zé)看守居所，這里的事交給我，你先回去?！?p> 雅兒的目光有些不甘地在辛茯身上轉(zhuǎn)了轉(zhuǎn)，才屈身施禮離去。
看著尚是稚嫩的身影，再思及長街一幕，辛茯不覺心中感嘆。
“蘺艾……”身后的阿影忽然出聲。
辛茯急忙轉(zhuǎn)過身，“阿影，我們趕緊走，今夜東極的人離去，我們有機會……”
阿影搖頭，面色有些蒼白，“沒有機會的，只那么一條路，不搭乘那條舟子，我們根本無法離開。撐船人會直接殺了我們……”
“就沒有山路么？”
“沒有，山壁陡峭，根本無法行走……”阿影忽然緊緊抓住辛茯的衣袖，“蘺艾，你若有法子，想辦法離開這里，別管我了……”
“這不可能，你和我一起走?！本蜎_著和郗汐一模一樣的臉，辛茯也做不到把她丟在這里。
“蘺艾，我如今受困于紫楠結(jié)夢，我若和你離開，被我結(jié)夢造境的那些人都會很快沒命……要離開，我必須先擺脫首巫女的控制，這不是一兩日可以做到……你要相信我，我可以的……”阿影的面色慘白的厲害。
辛茯這才注意到，阿影一直將指尖刺在自己的掌心，那里早已鮮血直流。便是靠著這份痛楚，阿影才能勉強保持清醒。
辛茯晃了晃神，阿影方才提到的什么紫楠結(jié)夢。那個紫楠，怎么有點耳熟？
虞幕五號院子里的那些個花樹，叫什么來著？
“這個，你替我收著……我擔(dān)心萬一被結(jié)夢困住，不再識得它，會將它扔了……拜托你幫我收藏著……”阿影將頸間的鏈子取下塞進辛茯的手中。
“你今夜若不離開這里，就沒命了……你趕緊走……”阿影的聲音都有些扭曲。
“她說得沒錯，你今夜若不走，必是死路一條。而且還會連累她……”辛茯看見少康自身后走出，心里一嘆，今夜究竟還有多少驚嚇等著自己？
況且，方才他不是還在和美人水間月下的......
“如果我是你，先保住自己的命，再考慮如何救別人。否則也就是黃泉路上有個伴，執(zhí)手淚眼罷了?！彼?。
“可我這個樣子怎么逃……”辛茯想著自己中毒已深，肚子上還有傷。
“中毒這件事，其實解藥就在你身邊，只要你出了不周山，自有生機。至于你身上的傷，應(yīng)該是已經(jīng)好了?！?p> “什么？”辛茯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兩句話都十分的荒謬，第二句比第一句更為荒謬。
她低頭望向自己受傷的腹間，果然未看到原先的血跡，手摸上去哪有半分受傷的痛楚感覺。本想掀開來看看，考慮到眼前站著個男人，肩頭站著只公母不分的鳥，她還是收回了手。
見她猶猶疑疑扭著腰體會著傷口的狀況，他笑了笑，“你入的夢境時間不長，又有人護著，自然沒有當(dāng)真?zhèn)??！?p> “有人護著？誰護著？”辛茯想了一圈，彼時只有自己、老嫗和純兒。寒浞是自己受傷后才出現(xiàn)的，周圍的那些都如游魂一般，能不能看到那一出都是問題，更不可能出手相助。
少康沉默了一瞬，“既然他沒現(xiàn)身，那自然是不愿意你知道，你且當(dāng)作不知道?！?p> 辛茯再要說什么，阿影忽然走到身前，將辛茯的雙手執(zhí)在掌心，“對不起……”
再次清醒的時候，辛茯站在一處山壁的前面，再不是方才的地方。左右四顧一番，既看不到阿影，也不見了少康。
“他們?nèi)四?？我怎么會到了這里？”她戳了戳烏喙的翅膀。
它做了一個睡眼惺忪的表情，看著辛茯惡狠狠的表情，一個激靈，“吾也剛剛醒來……記得并不清楚……約莫是那仄影用了造境之術(shù)，將汝送了過來……這石壁的門，少……少公子幫汝打開了……”
辛茯看著眼前的石壁，果然微微敞著一道縫，伸手輕輕推開。
正是那日初入不周山的山體內(nèi)，四下空曠而幽黑，隱隱可聽見水聲。
想著不周山的高度，辛茯覺得有點頭暈。撐船之人若是不幫忙，此處地形又如此詭異復(fù)雜，她即便是潛入水中，恐怕也很難逃出。
思忖間，只覺空氣中水汽氤氳大盛，漸漸聽見河水拍岸的聲音清晰起來。想來是水位上漲，已漸漸逼近。
四下并無躲藏之處，眼下既然是唯一出路，不如直面而上。辛茯打定主意，眼見著腳下黑黝黝的山體內(nèi)，粼粼水光回旋蕩漾著漫至腳下。
水面上那支孤舟猶在，仍被船頭那盞孤零零的燈火照著。而那個撐船人，立在船尾，面容和身子都隱在垂至船板的黑色長袍里。渾身散發(fā)著生人勿近，想死就過來的意思……
“這位……兄臺，”男女看不出，辛茯只能賭一把，“獨自撐舟辛苦了啊……我原該和純狐姑娘一起去東極的，這本也是尊主的旨意。估計他們忙亂間將我忘了，還要麻煩您送我下山去……”
那撐船人沒動，也沒說話，保持著雕塑般的姿勢。
既然沒有立刻出手將自己干掉，在辛茯看來就相當(dāng)于默許了，不覺暗喜，“那我上來了啊?！闭f完提步上了那船。
來時只顧著驚嘆這巨大山體中可以升降的河流，根本沒注意到這條船。眼下看來，船比她想象得要寬敞得多，比涂水上四瀆那條原生態(tài)小船要精致了許多。船舷上還有些不知所以的紋路，婉轉(zhuǎn)糾纏間低調(diào)有內(nèi)涵。
目光移到腳下的甲板……
辛茯看清楚了，就覺得腿一軟，再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