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轎停在漪蘭殿宮苑外。
顧錦寧下轎,從袖里掏出一個小錢囊,遞給太監(jiān)。
“錦寧謝謝公公?!?p> “誒呀,這怎么好意思?!碧O(jiān)訕笑。
顧錦寧將錢袋塞到他手里,笑道:“這一趟辛苦公公了,拿去吃酒也是應(yīng)當(dāng)?shù)??!?p> 太監(jiān)沒再拒絕,暗暗搓了搓,銀錁子個頭不小,便喜上眉梢地納了。
漪蘭殿宮女出來相迎,顧錦寧提起心神,面上掛著恰到好處的微笑,漸近宮殿。
苑內(nèi)的太監(jiān)宮女們早就聽說今日要來人,而且是城中名氣極盛的神醫(yī)女,不由悄悄打量起她。
但顧錦寧始終笑得單純無害,除了樣貌嬌俏些,任憑宮人怎么看,都與他們平日見到的貴女沒有不同,心里便對傳言生了疑。
被眾人打量,顧錦寧仿若未覺,始終淡笑著。
只是宮女將她迎進(jìn)殿內(nèi)后,撲鼻而來的,首先是殿內(nèi)的焚香氣,味道濃郁得讓她皺了皺眉。
隨即顧錦寧便看到了已在殿內(nèi)等候的幾人,見人數(shù)倒比她預(yù)估的還要多,心里不禁淡嘲。
“臣女給皇后娘娘、貴妃娘娘請安?!?p> 行禮間,顧錦寧的余光已掃視過殿內(nèi)眾人,心下有了判斷。
在場的除了她認(rèn)得的皇后,坐在主位下首的自然是玥貴妃,旁邊還有一位妃嬪,顧錦寧在秋宴時未見到,只猜測應(yīng)當(dāng)不是貴妃。
客座上坐著一位與玥貴妃眉眼相似的中年命婦,想來是貴妃的生母,還有一位衣著華麗的少女,必定是李嵐琦了。
皇后笑著溫和道:“起來吧,你是本宮特意請來的,就別拘著這些虛禮了?!?p> “是,謝皇后娘娘?!?p> 顧錦寧起身,被宮女引著坐到客座,位置挨著李嵐琦。
見她拘謹(jǐn),行事說話都小心翼翼,李嵐琦斜看了一眼,明明兩人離著些距離,她卻不屑地將裙擺收了收。
皇后始終面帶微笑,姿態(tài)端莊賢德,柔聲道:“玥貴妃近日身子有些不爽快,太醫(yī)也瞧不出什么由頭,本宮擔(dān)心貴妃妹妹,這才聽了建議,叫你來診診?!?p> 此話說得婉轉(zhuǎn),但明眼人都聽得出,皇后這是在撇清關(guān)系了,召顧錦寧入宮不是她本意,是旁人提的。
然而玥貴妃還是高貴慵懶的模樣,淡笑著回了句:“姐姐有心了?!?p> 顧錦寧斂眸,含蓄地說道:“錦寧屬實并非神醫(yī),只是略懂些醫(yī)理皮毛,恐怕愧對皇后娘娘和玥貴妃娘娘所托?!?p> “本妃的身子自個兒清楚,不礙事,你先瞧瞧再說罷。”玥貴妃妖嬈笑道。
說罷,便讓宮女取出脈枕,顧錦寧面有惴惴地上前,手輕搭上玥貴妃的脈搏,凝神聽了起來。
一旁的李嵐琦見她像是根本沒什么底氣,愈發(fā)幸災(zāi)樂禍,等著看好戲。
殿內(nèi)寂靜無聲,所有人似乎皆在屏息等待診脈結(jié)果。
而顧錦寧自己明白,眾人并不是真的把她當(dāng)作神醫(yī),只是出于各種各樣的原因,來此處等著看她會說出什么結(jié)論。
在她凝神把脈的同時,玥貴妃也在不動聲色地觀察她。
須臾,皇后見顧錦寧收回了手,便問道:“診脈結(jié)果如何?”
顧錦寧垂著頭福了一禮,小聲道:“回皇后娘娘,臣女確實才疏學(xué)淺,貴妃娘娘的脈象稍顯孱弱,也許用些補氣血的藥材便會好轉(zhuǎn),至于其他的病癥……臣女未能診出?!?p> 玥貴妃聞言,眸中露出失望。
皇后見狀,安慰道:“妹妹不必多慮,既然顧姑娘診不出來,本宮再召民間醫(yī)女進(jìn)宮便是,總會有法子的?!?p> 始終在一旁默不作聲的那位嬪妃,用絹帕掩了掩唇,突然說道:“皇后娘娘,恕嬪妾愚鈍,不知可否請教顧姑娘些問題?”
皇后頓了頓,淡笑:“良妃妹妹問罷?!?p> “嬪妾聽說,醫(yī)者診病都要行望、聞、問、切,可顧姑娘為何……只診了脈,卻未問過貴妃娘娘有何癥狀?”
良妃說話聲音婉轉(zhuǎn)動聽,容貌清秀,不言語時,安靜得如同閨秀。然而,陡然開口,卻又十分耐人尋味。
顧錦寧抬眸看向她,平靜地說道:“回良妃娘娘,小女來時便如實說過,只通曉些尋常醫(yī)理。而問診,能幫助經(jīng)驗豐富的大夫,快速找出病癥大致方向。但小女無甚經(jīng)驗,若事先知曉癥狀,反而會造成生搬硬套醫(yī)書的情況,故而小女選擇先診脈。”
未給良妃說話的機會,顧錦寧轉(zhuǎn)而對玥貴妃說道:“貴妃娘娘,小女確實不堪大用,只在診脈一項上稍熟悉些。因此也只有娘娘的脈象在小女了解的范圍內(nèi),才能進(jìn)一步問診,此為小女確保謹(jǐn)慎,而選的行醫(yī)之法,并非敷衍行事?!?p> 良妃面色有些尷尬,嘴唇動了動,訕訕地道:“確實是我愚鈍,多謝顧姑娘解惑。”
原就不安好心的李嵐琦,目光從顧錦寧身上掃過,掩口笑了笑,對李夫人小聲說道:“母親,我可再也不信傳言了,這個神醫(yī)也沒本事嘛?!?p> 殿內(nèi)本來就很安靜,她的聲音不大,卻剛好清晰地落在眾人耳中。
皇后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未出聲。李夫人忙道:“臣妾的這個女兒向來疏于管教,皇后娘娘請勿怪罪?!?p> 李夫人說罷,面露斥色地看了李嵐琦一眼,暗示她不可再說。
“本來就是嘛,她確實沒診出來什么,母親您還不讓我說。”李嵐琦嘟囔了句,不屑地看了顧錦寧一眼。
然而顧錦寧始終未曾辯駁,仿佛被嘲諷的并不是她,斂眸回座,一副恭順的模樣。
玥貴妃似是有些自責(zé),對皇后說道:“是嬪妾病急亂投醫(yī)了,還勞煩姐姐專門跑這一趟,恐怕傳言確實不可信?!?p> “你我同為后宮中人,自當(dāng)互相關(guān)心,何來勞煩之說。”
皇后笑得賢淑,似被她的話提醒,轉(zhuǎn)而說道:“不過,說起傳言,顧姑娘是否真的治好了蘇大公子?”
這話聽起來像是好奇,但顧錦寧不論怎么回答,自己的處境都非常尷尬。
若說是她治好的,那么之前她說自己才疏學(xué)淺,便有些敷衍的意味了。
倘若說不是她治好的,那明日汴州城里傳的就會是,顧國公的嫡長女不僅不會醫(yī)術(shù),反而還去皇宮招搖撞騙被揭穿。
顧錦寧暗自冷笑,自己一退再退,卻是防不住有心人的挑唆。
此時她長睫下的眸光已漸漸轉(zhuǎn)冷,抬眸掃了眼李嵐琦,后者被她的眼神懾住,還未來得及回神,殿外突然傳來太監(jiān)的通傳聲——
“玄王駕到!”
牧歸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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