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懿旨

　　顧國公見對方不通融，只得鐵青著臉起身。

　　懿旨到府的時間卡得剛剛好，從他下朝到顧錦寧回府，他根本沒有時間求助斡旋。

　　若能寬限幾個時辰，倒還能找到辦法解難。

　　他一時想不出法子轉(zhuǎn)圜，又不愿松口讓宮人帶女兒走。

　　知道他在拖延時間，傳旨太監(jiān)面色也有些不悅。

　　當顧錦寧回到國公府時，看到的正是此般僵持的情景。

　　見她進來，眾人臉色皆變了變，顧國公神態(tài)愈沉。

　　太監(jiān)則是心頭一松，又揚聲宣讀了一遍懿旨。

　　顧錦寧聽得仔細，懿旨是皇后下的。

　　說玥貴妃有恙，太醫(yī)不便探診，據(jù)聞顧國公府的小姐身懷岐黃之術，故而召顧錦寧入宮相治。

　　話說得冠冕堂皇，細想下卻漏洞百出。后宮嬪妃若有疾，向來都是太醫(yī)診治。

　　即使遇到不便的千金癥，也會召固定的民間醫(yī)女入宮，斷不會召一個傳聞中的“神醫(yī)女”，更何況對方還是朱門貴女。

　　事出反常必有妖，顧錦寧心內(nèi)冷笑，面上卻恭順地領旨謝恩。

　　傳旨太監(jiān)見她知禮，滿意地說道：“顧小姐，您這就隨咱家進宮吧？”

　　顧國公剛想開口阻攔，顧錦寧忙拽住，對他搖了搖頭。

　　她轉(zhuǎn)而看向傳旨太監(jiān)，赧笑開口：“可否勞駕公公，先在這兒喝茶等候片刻，容小女與父親說幾句話，小女第一次獨自入宮，唯恐不知禮沖撞到貴人，還得再去換身衣裳?！?p>　　說罷，顧錦寧又看了看身上的青衿，歉然福了福。

　　傳旨太監(jiān)只覺著這小姑娘比顧國公識時務，心里也熨帖了些，便笑道：“顧小姐年紀輕輕就如此識大體，真是國公爺?shù)母獍。￠L輩囑咐幾句也是應當?shù)?，咱家就去外面等著罷，顧小姐切莫誤了時辰。”

　　“定不會耽擱太久，多謝公公通融?！鳖欏\寧忙應道。

　　待太監(jiān)出去，顧錦寧便對顧國公道：“父親，女兒知道您的心意，只是既已無余地，女兒此番必須入宮，您就莫再憂慮了。眼下時間緊迫，您先跟我講講玥貴妃的情況，她經(jīng)常生病嗎？”

　　“這……似乎是不常聽起。”顧國公蹙眉，斟酌道。

　　前朝大臣極難知曉妃嬪之事，顧錦寧了然，便又問道：“那近日宮里可有貴妃娘娘生病的傳言？”

　　看到女兒持重鎮(zhèn)定，顧國公也知當下?lián)鷳n也無用，便迅速說道：“前幾日確實聽右相大人說起過，還召了太醫(yī)，但具體情況，恐怕惟有后宮之人最清楚?！?p>　　顧錦寧默然不語。

　　“玥貴妃頗得圣寵，為父擔心，你會被為難......入宮后，你且謹慎行事，一切以安危為重?！鳖檱珣]色凝重。

　　顧錦寧從沉思中回神，說道：“父親放心，這些女兒都知道?！?p>　　望著乖順的女兒，顧國公的憂色中又添了分哀切：“總歸是為父無能，但愿你此次能全身而退?！?p>　　顧錦寧輕笑：“父親可不要這樣說，女兒定會好端端地回來?！?p>　　她心知父親已是盡了全力想保護她，否則也不會執(zhí)拗地與太監(jiān)僵持不下。

　　只是天家若有需，做臣子的又何來抗衡之力。

　　因著父親的這份疼愛，自己就更不可能畏首畏尾了。

　　隨即顧錦寧便動身回到嫻錦軒，換下青衿，裝了些銀錁子。

　　春桃見她似乎有意要走，忙提醒道：“小姐，醫(yī)針要帶嗎？”

　　“不帶?！鳖欏\寧毫不猶豫。

　　但轉(zhuǎn)念想了想，又從妝奩中取出玄王的玉佩塞進袖子里。

　　顧錦寧臨出門前去了前院，對仍等著的父親與祁氏撫慰了幾句，便匆匆跟隨太監(jiān)離府入宮。

　　作為當事人，她始終穩(wěn)重自若，然而自她踏出府后，國公府眾人卻開始了坐臥難安的等待。

　　宮轎穩(wěn)當?shù)卦诮窒镏写┬校欏\寧思忖片刻，挑起轎簾，看向在轎旁的傳旨太監(jiān)，仰著小臉怯怯地問道：“中貴人，想必您也是宮里的老人了，小女還是頭次被貴人召見，心里真是沒底兒，不知您可否指點一二？”

　　此時太監(jiān)正慶幸此次差事比預想中容易，心情甚好，便謙虛道：“咱家只不過是一介黃門，哪里當?shù)闷疬@等尊稱，顧小姐有何疑問？”

　　顧錦寧似是得了些鼓勵，不好意思地道：“小女想問公公，平日里貴妃娘娘召見過術精岐黃的民間醫(yī)女嗎？說來慚愧，小女其實不是什么神醫(yī)，害怕在行家面前露怯……”

　　若顧錦寧問的是宮闈秘事，內(nèi)宦即使知曉也未必會說。

　　但問起傳旨的差事，尤其是之前被她捧了捧，傳旨太監(jiān)有心想炫耀自己雖為黃門，卻也不比中貴人差，況且召不召醫(yī)女這種事，也算不得什么秘密。

　　太監(jiān)想了想，便說道：“這個嘛……你問咱家算是問對人了，別的咱家不清楚，但這貴人召見的事，咱家門兒清。貴妃娘娘召過幾個醫(yī)女，不過咱家估摸著這些醫(yī)女醫(yī)術不怎么好，后來也沒再召過，所以顧小姐大可放心?！?p>　　顧錦寧聞言，長出一口氣，拍拍心口，嫣然笑道：“我就知道問公公準沒錯，還好還好，這樣我就放心了，多謝公公！”

　　太監(jiān)眉開眼笑：“嘿嘿……顧小姐客氣了?！?p>　　見顧錦寧得到答案便放下車簾，傳旨太監(jiān)哂笑。這顧府小姐被傳得神乎其神，真正打了交道，才發(fā)現(xiàn)不過就是個小姑娘，倒是懂禮貌，但醫(yī)術么……還真不好說，果然謠傳向來夸大。

　　而此時的顧錦寧，在轎內(nèi)卻是面色凝重。

　　她原本懷疑玥貴妃是裝病，但右相在朝中與同僚也說起過，應當是真的身體有不適，否則不會將消息傳到朝堂上。

　　召了太醫(yī)，病情卻沒有傳開，家中也是等了幾日才提起入宮，想必不是急癥重癥。

　　要讓皇后對世家貴女下懿旨，那玥貴妃定是有一番立得住的說辭，非顧錦寧不可。

　　既然不是急重癥，那很有可能是千金癥。

　　但……什么樣的千金癥，會讓不同醫(yī)女來治，都沒有再繼續(xù)了？

　　顧錦寧回想前世玥貴妃最后的結(jié)局，漸漸面沉如水。

　　就在她沉思間，宮轎已抵達宮門，她聽到傳旨太監(jiān)對宮門侍衛(wèi)出示了令牌，宮轎稍停頓了片刻，便又繼續(xù)向皇宮深處前行。

　　秋色沈沈鎖宮墻，四周靜籟無聲，只有宮轎“嘎吱—嘎吱—”的行進聲。

　　顧錦寧雖未掀起車簾，卻不由發(fā)自內(nèi)心的膽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