龜丞相每隔一段時間,就向遠方伸長脖子觀望一陣,而后嘆氣,來回的踱步。
當敖烈被侍女攆著小碎步引領到來之時,龜丞相已然要將自己的雙手搓出火來。它抬頭看見敖烈挺拔的身影,趕忙提著衣擺,抬腳迎了上去。人未到,那滿臉的笑意先擺在面上,離著敖烈?guī)撞街b便躬身行禮,緩聲道:“殿下辛苦了,老臣已然在此恭候了多時。”
敖烈見那萬圣公主分開,方才想起自己是應了父王的旨意,要找龜丞相去拿趕赴蟠桃宴所帶之物,他一時也不知要去往何處去尋,雖然入住太子殿,大多時也是出海去花果山,在龍宮之中走動極少,現(xiàn)下莫說要尋龜丞相,連那放著稀世奇珍的地方在何處都茫然不知。他只得在龍宮中轉了轉,問了路過的侍女,得知了方向后,便朝著那處走去。半路上,就遇到了龜丞相派來尋自己的侍女,原是龜丞相料想這小主子不知方向,特意差遣了人前來為敖烈引路。
龜丞相領著敖烈由幾名侍女侍衛(wèi)開路前行了一陣,來到了一處庭院,只是那庭院四周布了一張四四方方的結界,海中的生物不得進入其中。
“殿下,這便是龍宮所有珍寶所聚之地?!饼斬┫嘈χ虬搅医榻B。
敖烈抬頭,見庭院之內(nèi),正房之上掛一牌匾,上寫‘異珍樓’。敖烈挑了挑眉,心道這南海里無非就是珍珠翡翠珊瑚,了不得的就是天庭御賜個什么丹藥靈草。那寶衣已然歸了自己,還會有什么不尋常的寶物稱得上‘異珍’,還值得建了偌大的一個庭院,布上結界這般保護。
龜丞相抬頭見敖烈盯著那牌匾思索的出神,通過面目也大概知曉敖烈對這三字之意很是不解。龜丞相心下好笑,這小主子哪里知道自己成了龍?zhí)雍?,這龍宮之中所能駕馭的,又豈止只是這些珍寶。龜丞相小心翼翼的喚道:“殿下?”
“嗯?”敖烈回神,低頭見龜丞相含笑看著自己,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走了神,遂微微低頭,聲音和緩道:“丞相何事?”
龜丞相又躬了躬身子,自從那次龍宮門外敖烈一改往日對囂張跋扈的清冷之態(tài),這次又是這般的言語溫和,龜丞相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見。
敖烈見龜丞相做伏低之態(tài),也知曉曾經(jīng)自己性格乖張,使得這老龜時時刻刻的對自己都謹言慎行,生怕惹惱了自己。敖烈摸摸鼻子,其實自從住進太子殿,龜丞相前前后后忙著張羅他的飲食起居,可謂是事事親力親為,生怕下人粗心,疏忽什么薄待了自己。但那時敖烈視而不見,也未曾對其有過和顏悅色之時?,F(xiàn)在想想,龜丞相為南海鞠躬盡瘁,對待他們父子二人更是忠心耿耿,饒是玄悟也看出了一二,自己倒是像個小孩子般,任性個沒完。敖烈猶豫的伸出手,扶扶龜丞相手,低聲道:“老丞相不必多禮?!?p> 龜丞相被敖烈的手觸碰的一瞬,身體不自覺的僵硬了一下,當聽聞敖烈的聲音之后,當即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聲道:“殿下莫要如此,殿下身份尊貴,這般與老臣說話,真是折煞了老臣。”
敖烈尷尬的保持這要扶起龜丞相的動作,無奈的搖搖頭,繼而彎腰伸出雙手將龜丞相慢慢的扶起,在那一疊的‘老臣不敢’聲中,無奈的笑道:“老丞相休要再說此話,吾雖為太子,卻一再任性妄為,本因為蛟妖之時未曾得到教誨,性子孤僻怪異了些。老丞相身居要職,乃我南海肱骨之臣,父王尚且要仰仗丞相,更何談敖烈。只是敖烈桀驁不馴,不暗其道,對丞相諸多怨懟,都得丞相大度包涵?,F(xiàn)在回想起,實乃心中羞愧難當。”敖烈默默的看了眼龜丞相,微微的拱拱手,面露窘態(tài),道:“還望老丞相,念在敖烈幼時在外,無人教導,就原諒了從前種種無知之舉。日后敖烈,還要仰仗老丞相不吝指點。”
龜丞相在沒有反應將要如何回答之時,身體已然做出了動作。它慌忙上前,因為比敖烈要矮上許多,便舉著手阻止著敖烈行禮的舉動。龜丞相口中只能不斷的念道:“殿下,殿下這是何為……這……這真是……哎呀,真是折煞了……不可,殿下萬萬不可啊……”
敖烈抬頭見龜丞相誠惶誠恐之態(tài),險些滴淚橫流,淡然一笑,也不再執(zhí)意行禮,只站直身體,拍了拍老丞相的手,道:“那,老丞相便是原諒了敖烈?!?p> “啊,啊……殿下,殿下與老臣,何談原諒二字……”龜丞相籠著袖子擦著眼淚,再抬頭時已然雙眼如沾水的桃子般,星光閃閃。“殿下仁德……老臣,老臣愿意服侍龍王、殿下……”它未曾說出,其實龍王這些年來內(nèi)心孤獨壓抑之感,它身為近臣,統(tǒng)統(tǒng)看在眼里。雖然敖烈為蛟妖時只身在外,但龜丞相怎會不知那一人獨處之苦。只是這父子二人秉性相似,寧愿咽進肚里也不宣之于口。一直以來,龜丞相都將敖烈視為半子,任其肆意妄為,也順其心意。它知道這父子二人之苦,不愿為外人道也,只能用這種拙劣的方式,來表達自己微不足道的關心。
敖烈哪知丞相所想的這些,見龜丞相因為自己幾句話便激動的不能自已,哭笑不得,只能勸慰道:“老丞相,老丞相切莫如此了。父王不是要丞相來為敖烈準備前去赴那蟠桃宴的禮物么?不知老丞相可曾挑選好?”
龜丞相聽聞,才想起今日等了半天,是遵了主子的意思來辦的正事,趕忙擦擦眼淚,吸著鼻子,道:“是是是是,是老臣糊涂了,老臣這就引著殿下前去,雖說珠寶眾多,選些什么,還要殿下定奪才是?!?p> 敖烈點頭道:“丞相博學,定然會選的父王心儀之物?!?p> 龜丞相掛著淚水的臉猶自的笑了笑,伸手帶領著敖烈走進結界,進入了異珍樓中。
走進去之后,敖烈發(fā)現(xiàn)海水已然被隔絕在外,庭院之中如在陸地,山水繁花,亭臺軒榭,小橋流水,雕梁畫柱,景色無一不是美不勝收。龜丞相邊引著敖烈向里走,邊說道:“此處異寶,頗為珍奇,龍王特意造了一處用結界護住,只可進入,無龍族靈咒不得隨意而出,以防珍寶遺失?!?p> 敖烈聽聞此言倒是覺得頗為新奇,想到了那位只身入海,還差點進了龍宮的萬圣公主,心下好笑,不禁問道:“難道父王是怕有人擅闖南海,盜走珠寶?”
龜丞相微微搖頭,笑道:“南海海域寬廣,如不是南海???,即便是入得海,也不見得會尋得到龍宮,何談能找到這布了結界的異珍樓?”
“哦?”敖烈百思不解,道:“那,為何還要擔心……”
此時敖烈一行人已然行至一處院樓外,話音未落,便聽見里面?zhèn)鞒隽肃须s之聲。細細聽聞,原是有許多人在討論著什么,那聲音時高時低,有男有女,偶爾低語偶爾大笑。
敖烈不解的看了一眼龜丞相,只見這老丞相登時黑了一張臉,抿緊嘴,朝著敖烈行了一禮,聲音肅穆道:“是老臣安排不周,驚擾了殿下?!彪S后直起身,負手而立,面色不善的沖著一旁的侍衛(wèi)使了個眼色。
侍衛(wèi)頷首會意,一手搭在腰間懸掛的佩刀的刀柄之上,疾步走上臺階,另一手用力的推開門。
哐當一聲,隨著大門被侍衛(wèi)用力的推開,其他的侍衛(wèi)一擁而上,由門口至敖烈所站臺階之間的一段距離,齊齊的站立在了兩邊。而里面的聲音也隨著這一聲突兀的聲響倏地戛然而止。
龜丞相幾步走進屋內(nèi),立在門口,揮動著廣袖負于身后,轉動眼珠將屋內(nèi)各處冷冷的掃視一圈,全無往日滿面笑容之態(tài),它從鼻腔中噴出一股怒氣,疾言厲色道:“誰給你們的膽子,膽敢如此無所顧忌,肆意妄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