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烈日之下的北平城外軍營里,燕王正在觀看騎兵沖擊步兵陣。
見五百騎兵始終無法沖垮柳升所訓(xùn)練的五百步兵陣,朱棣有了一種親自上陣的想法。他踏步向前時,發(fā)現(xiàn)兒子朱高煦也是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燕王才回過神來。
燕王又看向了張輔,見張輔正看著步兵陣左處那幾個已顯疲態(tài)的軍士,燕王就大笑地對正看著張輔的傅友德道:“國公,覺得如何”?
傅友德從張輔那收回目光,撫著他發(fā)白的胡須道:“那個帶步兵陣的柳升是個將才苗子”。燕王微微頷首,對張輔命道:“把柳升叫過來”。
張輔應(yīng)諾將柳升帶來后,柳升恭敬地拜倒在地,他聲音洪亮地道:“屬下參見燕王、穎國公”。
燕王讓柳升起來后,柳升見穎國公傅友德贊許地看著自己,不禁喜形于色起來。無他,能被一輩子從未打過敗仗的國公如此看著,柳升覺得這對他來說就是極高的榮譽。
燕王先對朱高煦道:“你帶騎兵自行回營”。朱高煦看了一眼表情淡然的張輔后,應(yīng)諾而去。燕王看向張輔,欣慰地道:“你先讓軍官們帶著軍士去操練,待會你與柳升一起陪孤去‘天樓閣’為國公接風(fēng)洗塵”。
“天樓閣”處于北平鬧市區(qū)中央,樓高五層,其雕檐映日,畫棟飛云讓第一次走近看的張輔不禁心中暗自感嘆道:大家風(fēng)范,舍他其誰。
在五樓宴廳自己座位坐好,淡淡的檀木香就縈繞于張輔鼻尖,而鏤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細碎的陽光落在座位之中的舞臺紅地毯上,那發(fā)出的璀璨更是讓張輔有點步入仙境之感。特別是他看到舞臺中的九位妙齡女子清麗不俗,琴奏舞曲甚是美妙的情況下。
感到自己有些沉醉于此的趨勢,張輔看向了自己桌上的菜肴。見其色香味俱全,他有了些食指大動之感。張輔看了一眼也被請來相陪的父親、丘福、陳亨、陳懋、郭亮、李彬之人后,再次看向了國公。
傅友德用筷子夾了一片羊肉,放進嘴中咀嚼,然后一臉享受地對燕王笑道:“洪武二十四年在此吃了幾頓飯,老夫直到至今還是對這里的美食念念不忘”。
燕王笑著說:“穎國公若是喜歡此間食物,將其廚子帶走就是”。
穎國公謝過燕王后,對張輔道:“軍營中還有五百騎兵,平時你是怎么將騎兵與步兵融合在一起的”?
見燕王頷首,張輔恭敬地回道:“平日也有將火器兵、步兵、騎兵組合操練。希望能通過實戰(zhàn)做到戰(zhàn)斗時,由步、騎兵在前掩護,火器兵作為梯隊輪流裝藥射擊”。
傅友德認真想了許久,有些感嘆地對燕王問道:“王爺,這支軍隊可有名字”?燕王搖了搖頭,道:“他們現(xiàn)在在實戰(zhàn)中尚無法做到協(xié)同作戰(zhàn)”……見傅友德?lián)u頭,燕王又道:“若是日后他們能成軍,孤將向父皇啟奏,將他們命名為‘神機營’。”
傅友德笑著說:“神機營這名字取得好”。
說完,見柳升一臉自豪,傅友德向他問道:“平日可是都由你來實際操練”?張輔見柳升用力地點了點頭,卻沒有說話,他實話實說地補充:“神機營的構(gòu)想,如各兵種的協(xié)同作戰(zhàn)都是由燕王提出并實際統(tǒng)籌的”。
傅友德聽張輔如此說,又重新打量了他一會,問道:“你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張輔恭敬地回道:“屬下頂多只是起了一個上傳下達的作用”。
傅友德大笑地道:“你們這些在蜜罐中長大的下一代確實比我們這些老丘八會說話”。張輔正欲以笑解嘲時發(fā)現(xiàn)燕王的臉色已變得陰沉,他只得默然不語。
傅友德見此,對燕王笑著道:“看來老夫又說錯了話”。
燕王見傅友德這般說,臉上才有了些笑意,道:“穎國公言重了”。
酒過三巡,氣氛漸漸轉(zhuǎn)好之刻,燕王對穎國公道:“穎國公這次奉旨前來視邊,可在北平多呆些日子”?傅友德瞇著眼,想了會,道:“這次就不多呆了,老臣還得趕緊去山西”。
之后張輔就發(fā)現(xiàn)宴席中,燕王與國公似乎就隔了層什么一樣。雖然酒沒少飲,言辭之間卻顯得有些生分起來。
不過穎國公并不以此為意,依然神色不變地飲酒吃菜看歌舞。只是國公除了對燕王有所恭敬、對張輔與柳升有些另眼相待、對之前的老部下李彬有所親熱外,但對其他人國公的神色與言辭皆顯冷傲。
回營的路上,天色已黑,但天空上的繁星點點卻能讓張輔與柳升依稀辨清回營的路。柳升見張輔一直沒說話,在想著什么心事,問道:“大哥是不是在為穎國公怠慢伯父而不高興”?
張輔嘆道:“確實有些,但尊卑有別,不至于會過多的去糾結(jié)”。柳升點頭認同地道:“穎國公今日除了不該怠慢伯父外,拒絕燕王的邀請好像也有些不該”。張輔噓了口氣,說:“穎國公以公事為重倒也沒什么,怕就怕在穎國公之后在太原不會這般以公事為重”。
柳升是一點就透之人,朝局所發(fā)生的事情他也心中有數(shù)。柳升不由地嘆道:“若是穎國公在太原比在北平顯得親熱,朝中那些人肯定會借題發(fā)揮”。
柳升如此反應(yīng),張輔一點也不奇怪。先不說自己此時對他認知,在歷史上柳升雖然一直有些盲目自大,但他的屁股卻一直坐對了地方。張輔認為凡是屁股一直都能坐對地方之人,肯定是具備著政治智慧。
而且此刻,張輔也不覺得柳升盲目自大。或者是柳升還沒成為歷史中那位功成名就的柳升吧?所以張輔一直不去約束這位有著極高天賦的弟兄,反而給足了他發(fā)揮的空間。其他的事情,待他功成名,再說吧……
想得入神的張輔聽見柳升咳嗽一聲,才回過神來,他道:“路是自己選的,是走向長江還是走到陰溝?都是自己的事?!币娏澩瑥堓o接著說:“咱們現(xiàn)在要做到事情還很多,有些事引以為鑒即可。再說咱們也影響不了什么,咱們也只能影響到自己”。
柳升聽此就爽朗地大笑起來。
柳升現(xiàn)在就喜歡與張輔說話,大概是因為柳升覺得大哥這些話能說到他心里。也許就是因為他對張輔有了這種認知,在又見到張輔與人交往,無論對方地位如何張輔都能做到客客氣氣的,柳升才會跟著他有樣學(xué)樣而在人前顯得有禮有節(jié)吧?
柳升見離營地還有一段路,道:“今天這“天樓閣”老板算是倒霉了。廚子沒了,他以后生意怎么做”?
張輔也不想一路無話,臉上帶著一股莫名笑意地說:“天樓閣”老板才是今天賺得最大之人。你想想“天樓閣”與北平其他酒樓差的只是菜的水平嗎?再想想如果“天樓閣”邀請其它酒樓的廚子,他們會拒絕嗎?最后想想以燕王這種恩怨分明的性格會虧待“天樓閣”老板嗎”?
柳升認真地想了想,再次大笑起來。良久,柳升面帶羞澀地問道:“大哥,我一直對藍妍念念不忘,你可有辦法解決”?
張輔愣了愣,思慮了很久,道:“如果她只是蜀王的小姨子,燕王是不會在意的。但你事先一定得自己跟燕王去說”。
柳升想了很久,直到營門口,才對下馬的張輔道:“我知道了,謝謝大哥”。就在張輔不以為意地笑著時,柳升又道:“特別是謝謝穎國公當(dāng)時問我話,替我解圍”。張輔不由地點了點頭,他有些認為柳升輕傲的為人可能是歷史誤記了。
張玉陪著燕王回到燕王府,張玉見姚廣孝在燕王府的他們,心中不由地生出羨慕。姚廣孝真是將這出家人的身份利用得無所不用其極了,例如今天這種可能會被輕視的酒宴,姚廣孝就再次以出家人的身份給推了。
這想法從心中冒出來,張玉就察覺到有些不妙。現(xiàn)在正是做事之期,自己怎么能被因受輕視而左右到情緒?再說了,身份的不同使自己受到這種待遇也沒什么奇怪的,不然怎么會有這么多人會孜孜不倦地去追求身份?
張玉想到這,迅速地擺正了自己的位置。如此情況,自己若是錯位而影響判斷,說將會面臨滅頂之災(zāi)是毫不為過的。
姚廣孝見燕王臉上帶有憤懣且迅速地進了書房后,又見彭城候看著自己,姚廣孝道:“咱們此刻還是先走吧?待燕王消氣后,明日再來”?
張玉點了點頭,并與姚廣孝一起走出燕王府,消失于夜幕當(dāng)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