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蒙天道眷顧,本仙在天界倒還有些舉足輕重的影響力,開宴的排場自然也及得上我在九重天上的尊位。
諸天七十二路仙倌,除卻性情寡淡的明燊仙君外,無一例外皆是列席。
這一日長明宮分外熱鬧,亦分外忙碌。
茯苓仙侍為人沉穩(wěn),我便遣她早一步上宴中張羅。
詩微小仙登仙前是一國公主,也算是見慣了大場面的,饒是要全面顧到七十二路仙家也是不易,便遣她在主殿門口唱詞迎賓。
“司祿官梓潼仙姑移玉!”
“南極宮玉清真王駕臨!”
“青蓮臺靈韻君子光降!”
“華清殿逐月公子惠臨!”
……
一片片云煙裊裊落殿,詩微小仙一連唱喝下來,幾乎嗓子喑啞。
說起來,我自將詩微留在宮里以來,倒未曾刻意整蠱她,除卻將她派在外殿雜掃的差事不算光彩體面,余下被膈應(yīng)的只剩我自己。
我瞧天日昏黃,七十二路仙家大約來得差不多了,才算著時(shí)辰顯現(xiàn)在宴席主位。
我本是位高權(quán)重的北極仙星,自然得端著點(diǎn)兒架子。
待我仙身一顯,濟(jì)濟(jì)一堂仙倌皆停了寒暄,斂了不羈行止,齊刷刷地站起來,恭順地朝我拜謁。
“諸家仙倌免禮,且入席罷。”許是殿中太過安靜,落入我耳朵的回音竟是一派威嚴(yán)。
十丈空錯落有致懸掛十二排琉璃盞映亮主殿,云霧中七十二座席琳瑯滿目盛滿仙果金丹,四方里華箏裊裊新聲入神心曠神怡。
我遂對正為我斟滿瓊漿玉液的茯苓贊道,“茯苓仙侍這番張羅甚合我意?!?p> 茯苓仙侍眉眼含笑微微頷首,隨后恭敬退回原位。我便是尤為歡喜她這不驕不躁的性子,才會留下在近前侍奉。
此番我將飲盡一盞,小白澤卻已將我桌上仙品風(fēng)卷殘?jiān)埔环瑩沃鴤€(gè)肚子打了個(gè)嗝兒,又聽得詩微小仙沙啞唱報(bào),“紫薇星位穆穆瑯光駕!”
殿門外緩緩落下一個(gè)容色淡漠的金發(fā)仙倌,其衣袍月白的肩頭還站立一只羽毛鮮亮的重睛鳥。聽聞穆穆瑯自歷劫歸來便豢養(yǎng)了一園子的寵獸,其中最得寵的便是這只鳥兒。
待穆穆瑯腳下的云彩散盡時(shí),他眼角的光在詩微臉上停留了一瞬,便徑直到殿首,我等交互一拜時(shí),他方才落座。
“仙上此般宴集我等,究竟是尋了何等寶貝品鑒?”首個(gè)發(fā)問的自然是穆穆瑯,語氣自是個(gè)不咸不淡。
邊上一個(gè)仙倌薅了薅鬢角的一須白髯,故作高深道,“本座亦是有此疑問。”
一時(shí)殿中仙倌紛紛附和議論,更有甚著大膽猜測。
“諸家仙倌莫急,這便是本仙欲請諸家賞鑒的物什?!蔽以菩湟粨],一個(gè)遮著紅布的籠子便顯現(xiàn)在我的桌心?;\子是精制的困獸太古囚,紅布是遮天帷幕一角,獸不可出,旁人亦無從窺探。
許是感到里面被我極力壓制仍是微弱溢出的上古氣息,小白澤驚彈而起,拱起脊背,一派警覺,莫不是我及時(shí)安撫,怕是這廝會化個(gè)原形同這個(gè)籠中獸大干一仗。
座下眾仙無一不伸長了腦袋盼著我揭開帷幕,卻不想竟還有人姍姍來遲。
詩微還來不及通報(bào)來路,那廝便硬生生闖入我眼皮子底下,一副玄然欲泣的胡混模樣這般同我訴苦,“央仙上替小仙做主哇!”
“原來是北海二公子。”素聞北海二公子為人混賬,一把爛泥扶不上墻,仙品并未列級七十二宮,更不在我宴請名單,此般定是來者不善。
果然還不等我啟齒,他便搶著道,“小仙心慕月蠻靈官,卻奈何大哥橫刀奪愛,若不是委屈難耐,訴求無門,我也不會擅闖仙上宮邸……”,扭頭仇視兩把北海水君,一副委屈不迭的模樣再道,“大哥,北海水君之位我再不同你爭搶了,只盼你將月蠻仙倌還給我,嚶嚶?!?p> 好家伙,扭曲事實(shí)的能力不小哇。論長幼,論能力,北海水君一職也輪不到你爭,更何況你品性頑劣,月蠻靈官又豈能看得上你?
“混賬,本仙何嘗與你有半分勾連?!”月蠻靈官終沉不住氣反駁。
北海水君在廣袖下攏了月蠻靈官的手,這般同二公子對峙,“阿諦,你多番闖禍,哪一次不是我?guī)湍闵坪??你懈怠瀆職,我又何嘗把你趕出水晶宮?你愛慕虛榮,我便一直為你留個(gè)稱頭的榮職?你我雖不是一母同胞,我待你何嘗有半分不盡心?”難得一見的氣勢洶洶,一步步將二公子逼迫跌倒。
北海二公子的混賬名聲早已“流芳”在外,此般七十二路仙倌無一例外對他指責(zé)、訓(xùn)導(dǎo)。
北海二公子見勢頭不對,七十二路諸仙,竟無一人同他一邊,便索性滾在地上撒潑打諢,“我不管,仙上必須為我擇一良配?!?p> 呃……我有點(diǎn)為難。
“仙上從前長在昆吾山修仙,曾逢山火傾頹,莫不是我阿娘布雨恩澤,你又豈會好端端位極仙星?”
我愈加為難,我曾受過北海老二母上恩惠不假,卻不想成為他要挾的籌碼。
“仙上若是不允,便是要將恩人遺孤往死里逼?!?p> 他喉頭抵一把削鐵如泥的利刃,我此番連為難都免了,嘴里發(fā)苦,本仙進(jìn)退為難,造孽啊造孽。
我只好假意屈就,“不知二公子又瞧上了哪家仙子,說出來,本仙一定竭力為你促成良緣。”
我正欲去奪他手上的刀,他卻遲疑著倒退一步,“真的?”
我點(diǎn)點(diǎn)頭,“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蔽沂桥?,不是君子,自然可以食言,如今緊要是沒收武器。
北海老二終于丟棄利刃,迫不及待走馬觀花將殿中女仙瞧了個(gè)盡數(shù),殿中不乏聘婷裊裊、容貌端莊的女仙,卻不甚合其心意,他亦斗膽將我看了會兒,卻被我一眼瞪得沒了色膽兒。
說起來,月蠻靈官的確仙姿出眾,纖弱可憐,如今殿上在列女仙竟無一人可比。
最后,北海老二色迷迷的目光終是落向殿口斂眉頷首的詩微小仙,桃腮含魅,楚楚可憐,正是他中意的類型。
“仙姿楚楚,容色絕麗,我正是心慕這位小仙?!?p> 我料到他看中了詩微,卻沒料到他竟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公然調(diào)戲本仙的侍婢。
詩微受驚之余,更是竭力欲抽出被他緊握的手,卻毫無意外地被他握得更緊,“仙子的手柔白玉滑,仿若無骨,實(shí)在叫人把持不住?!?p> 我為他的臉皮一驚。
穆穆瑯為他的行為一驚。
詩微花容失色,我不淡定了,亦有人更不淡定了。
棠梨妗
愿世間多一些善良和包容, 只是在某個(gè)職業(yè)終于堅(jiān)持不下去了,無私奉獻(xiàn)固然是種情懷,可柴米油鹽卻是我不得不考量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