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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君來,劍出鞘

第五十四章 梁薌酒樓

請君來,劍出鞘 橘子下酒 3091 2018-10-28 00:48:21

  祁州邊陲青泉郡有三關(guān)四城七鎮(zhèn),三處關(guān)隘皆駐守重軍,倒是城鎮(zhèn)布防稀松平常,這也是匪盜猖獗無忌的根本。只是這么顯而易見的癥結(jié),坐鎮(zhèn)地方的那些官老爺們似乎并不以為然,甚至刻意放任。這若是沒有祁州“三大家”之一的授意,恐怕誰也不會相信。祁州這些年家常便飯一般的擾境恒州,一直是塊難以根治的頑疾。祁州這一方也是將責(zé)任通通推到匪盜頭上,一干二凈,只要對方不是以官軍的身份作亂,恒州還真不好借題發(fā)揮。

  馬車緩緩駛?cè)氤情T,被當(dāng)值的守衛(wèi)攔下,原本是要“盡忠職守”的盤查一番,卻是在范戚薪袖中二兩銀子的鬼使神差下,不動聲色的就給放行而去。有錢能使鬼推磨的道理,在天底下任何一個地方都能說的通。段元亨選在這個叫做暨城的地方落腳不是沒有用意的,祁州不安分了這么多年,恒州自然不會聽之任之,段千鴻曾經(jīng)著手一批暗諜秘密滲透進(jìn)祁州各郡,而眼下的青泉郡暨城就有一處據(jù)點(diǎn),經(jīng)營多年。

  馬車內(nèi)段元亨轉(zhuǎn)頭對著算是有授業(yè)之恩的老宗師劉滿笑道:“老前輩何必急著走,不如和我一同下江南,一路上也好有個伴,行走江湖,若是沒個說話的人,多無趣?!?p>  誰知劉滿只是一聲冷哼,一語道破:“你想再從我這里撈些好處?勸你打消這個念頭。你可知我為何請你看刀?真以為自己是天縱之才,世間高手全排著隊上門求著你學(xué)?老夫此來緣由有二,其一是還個小人情,老夫這輩子恩怨分明,我那徒弟既是來殺你,卻死在你手里,我知他無怨無悔,你能以德報怨替他設(shè)墳立碑,這一點(diǎn)我欣賞你小子。其二便是想來看看翁老頭收的徒弟有多大出息,不過如今看來實在是大失所望了。翠微湖上我與翁老頭一戰(zhàn)后,便與他把盞三日,期間我多次提到你,可翁老頭不是三言兩語帶過,便是干脆閉口不談,似乎你跟你師父的關(guān)系并沒有那么融洽嘛?!?p>  段元亨只是搖頭苦笑:“當(dāng)年師父收我為徒本就有些莫名其妙,說起來我們師徒相處也不過就是大半年,交談更是少的可憐,幾乎所有事都是他說我做,那時候的我哪敢多言半句,更加不敢招惹他老人家那張始終板著的冷臉。師徒情誼,確實沒多少,他老人家或許都沒把我當(dāng)做真正的徒弟,但在我這,這份天高地厚的恩情我畢生為報?!?p>  一手始終背在身后的老宗師點(diǎn)頭道:“還算有些良心,那老家伙的畢生修為,可一點(diǎn)不剩的都給了你,還有那把融匯了他六十年劍道領(lǐng)悟的佩劍,全是他的心血傳承,呵,也多虧了他舍得,不然你這輩子就是再怎么苦練,也注定平庸無為?!?p>  段元亨突然正色道:“老前輩,晚輩有一事不解,當(dāng)年師父將一身修為都傾注在了劍上,轉(zhuǎn)贈于我,按理來說師父他應(yīng)該功力散盡泯然眾人才對,可為何還能與老前輩您戰(zhàn)成平手?”

  老人會心一笑,望著窗外的淡淡道:“知道天下百兵,為何只有劍道經(jīng)久不衰嗎?算了,現(xiàn)在跟你說了你也不懂,白費(fèi)口舌。你只要知道,你師父現(xiàn)在所在的,是武道的另一種境界,我相信如今這世間,也就他這么一個,他走出一條通天大道啊。”

  劉滿有些感慨,轉(zhuǎn)頭對著段元亨又道:“你無須對你師父心懷愧疚,他內(nèi)力盡失不假,但真要拿實力來說,不比先前差了分毫,翠微湖上,他未必用了全力......”

  段元亨心中驚濤駭浪,卻只是壓在心中,對刀圣這含沙射影的說辭也明白個大概,總之只要師父沒事便好。無人知曉,他這六年中,心里一直有愧,卻無法說,也無能為,只是想盡快找到師父,去問個明白,就算不能,知道師父安然無恙也好。他比誰都要擔(dān)憂,內(nèi)力全無的師父在江湖上該如何行走。

  暨城雖是青泉郡的一只小雀,但“五臟俱全”,喧鬧的大街吃喝玩樂樣樣不缺,吆喝聲絡(luò)繹不絕。白尹兒忍不住又撩開的簾子,只是這回學(xué)聰明了許多,微微撩開一個縫隙,僅供看清外頭的景象。段元亨微笑看著這丫頭腿上的一疊書籍,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誰家府上的女學(xué)士。原本就是說要帶她出來游玩,可一路上都沒得空,冷落了她,心中多少有些過意不去。

  這馬車上一對男女郎情妾意的,一個老人家待在一旁卻絲毫不覺尷尬,劉滿輕笑一聲打趣道:“這丫頭一路上就知道對我豎眉毛瞪眼的,像是有多大仇恨。不就是讓你挨了幾刀嗎?不知道這天下有多少人想吃這幾刀卻求之不得。這點(diǎn)苦頭都見不得,我看啊你以后行走江湖,可別帶著這丫頭在身邊了,免得擦破個皮都要心疼斷腸。嘿,不過老夫承認(rèn)當(dāng)時出手確實重了些?!?p>  說完,劉滿背在身后的那只手不自覺的捏了捏,那枯皺的手指上,有一道細(xì)小紅絲,便是當(dāng)時在三丈峽,段元亨出其不意的那招“三寸輝”所留下的傷口?;叵肫鹉菚r的場景,老宗師不自覺的皺了皺眉頭,原本臉上略帶嘲弄的笑意也淡了幾分。若是讓人知道自己傷在一個江湖嫩雛手里,多半是一世英名晚節(jié)不保了,他還算厚實的臉皮尚且丟不起這個人。

  段元亨不明就里,只當(dāng)做是這位高人性格乖張喜怒無常,打圓場道:“我這個丫頭打頭一回出門,自然是沒見過世面,今后也不打算讓她接觸這些打打殺殺,姑娘家吶,讀讀書作作畫,挺好。”

  車廂內(nèi)就這么大的地兒,再加上兩人說話都沒有避諱,一直故作眺望外頭街景的白尹兒其實一直豎著耳朵在聽。

  這位比段千鴻還要少幾缸墨水的老宗師不屑的撇了撇嘴道:“讀書有啥用,老夫不識幾個字,卻殺過不少學(xué)富五車的,也沒見這些書生臨死前有他們筆下文章來的傲骨氣概。老夫也知曉天下少不得讀書人,只是就是看不慣罷了,你小子要是聽的不樂意,也得給我憋著。”

  劉滿輕輕轉(zhuǎn)過了頭,看著窗外輕聲的像是在自語:“讀書人治國,讀書人誤國。在皇宮看了半輩子的廟堂,還是沒能看明白,這幫玩著筆桿子的讀書人,真要?dú)⑵鹑藖碓蹙捅任浞蜻€要來的浮尸百里......”

  老人忽然有些難言的落寞,就連對他先前辱沒讀書人的一番話抱有不滿的白尹兒也忍不住看向他,心思單純善良的丫頭對這個滿頭霜白的老人甚至有些于心不忍。段元亨沒有說話,只是沖著白尹兒輕輕搖了搖頭,將她疊在腿上的書籍放在一邊,捏著她有些茫然的小臉,眨了眨眼睛。

  很多事情,小姑娘不懂,段元亨不懂,就連閱歷豐厚的老宗師也不懂。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zé),那天下福禍,又豈能歸咎于讀書人之過。

  段元亨確實不贊同,但他也知道劉滿并非是那種蠻不講理的匹夫,之所以對讀書人這般深惡痛絕,或許正是離的太近,才能恨之真切。普天之下,還有哪個地方能比廟堂的讀書人更聰明,更骯臟?老前輩的憤恨,何嘗不是在恨那一日國破家亡,恨那一朝醉生夢死。

  車廂中氣氛變得沉悶,誰也沒在開口說話,就這樣馬車在暨城中緩緩行駛,誰也沒去注意。

  粱薌酒樓在暨城算不上地道老字號,但卻是外來新貴,老東家是個北方牽族過來的大戶,拖家?guī)Э谏习偬柸藖淼狡钪萸嗳?,購置了一套大宅院安家落戶,隨后重操舊業(yè)做起了釀酒生意,靠著不俗的口碑在短短六年內(nèi)便擴(kuò)展出了十多所酒坊酒樓。青泉郡大多縣城都有分號,而暨城這座粱薌酒樓就是其中一處產(chǎn)業(yè)。

  此刻尚不及申時,酒樓的生意并不火熱,偶有的兩桌也不過是趕路歇腳的,只是要了壺酒,不多時便離去。掌柜的是個留著羊須胡的中年人,精明干練,仿佛看誰都帶有幾分真誠,頗能留人好感。堂中除了掌柜外,就只有一名跑堂的小二,多半是此時閑來無事,其余人都放工休息去了。這唯一當(dāng)值的小二也是趴在角落的桌臺上,撐著腦袋昏昏欲睡。

  中年掌柜放下手中冊子,看了眼怠工的小二,只是無奈的搖頭一笑,也沒去責(zé)罵,反正也沒什么客人,就由著他了。

  從酒樓開張那天便來到這里,洪寶莛在這已經(jīng)做了四年的掌柜,生意比不上大城里的產(chǎn)業(yè),自然油水也少了許多,但他并不在意,既然老爺將他安排在了這里,那自然是有老爺?shù)挠靡?,他倒是沒什么怨言。下頭的人雖說偶爾偷偷閑,卻也都是懂事省心的年輕人,無須他太過操心,每日也較為清閑,不像洪家的其他幾處火爆的產(chǎn)業(yè),每天都是焦頭爛額,哪像他平日還能抽空喝喝茶養(yǎng)養(yǎng)花。

  洪寶莛伸了個懶腰,走到門口正想要曬曬暖和的太陽,正巧一輛馬車緩緩?fù)T谒拿媲埃昂蟾鴥沈T。

  洪寶莛目光微微詫異,最后一絲慵懶蕩然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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